二臣贼子(365)
她甩甩头站起来,脸上一片红肿,嘴角挂血、淡笑道:“臣妾见陛下画过许多没有面目、头发披散的美人,全部悉心收着。臣妾认得那是谁,知道陛下心思在他身上。自那之后就没有奢望了。”
赵晟眯了眯眼睛。
“陛下如今尚未进必死局,身边有的是可用之人。”
豫妃在赵晟面前或温柔似水、或小鸟依人,而今一反常态,赵晟被惊到了。
从前他道这女人是被迫裹进乱局的苦命人,眼下恍惚觉得从没认识过她。
“何人?一群见利忘义的鼠辈!”他淡漠道。
豫妃还是那副淡若兰花的模样:“苏相、樊星、扶摇……甚至那关在内牢的章遮、未成年的二殿下,都是陛下棋盘上的棋子。”
“你……”赵晟有许多话想问她,不知从何处问起。一时语塞。
“臣妾不过旁观者清罢了。听说北关告捷,陛下若想逆风翻盘,要赶在康南王还朝之前。您终归是‘陛下’,大殿下与贺泠改制伤及谁的利益,谁就会与您站在一起。”
赵晟忽而动容,笑道:“到头来,还是爱妃一语点醒梦中人。”
豫妃温柔笑着不再说话:我不过是在养蛊解闷、了却残生,看谁能斗过谁罢了。
第167章 麻木
夜来风凉。
景平在收拾屋子。
整理杂务可以收心, 这些小事他不乐意假手于人。
边关大捷,或许晏初快回来了。他希望对方快回来,又希望可以慢一点, 容他来一次最狠的快刀斩乱麻。
在景平看来, 天下事、宫中人, 就如房间里的东西, 从哪来、到哪去,有自己的位置,便看着顺眼。
有些东西没用了, 就该扔掉;有些人不该活, 就得深深埋进地里去。他把李爻支到边关去是劲力保护着对方对旧情的顾念,但伺机、筹谋,好不容易换来的局面不能被付之一炬。
景平一边狠心地想,一边狠心地把该扔的扔了, 停手时发现扔的全是自己的东西,与李爻相关的, 半件都舍不得丢——没出息的样儿。
他从柜子里扯出李爻已经穿得很旧的睡袍,袍子边角好几处跳线。
他把烂绦子仔细剪掉,将袍子在脸边贴了贴, 旋即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毛病, 坦然正视这毛病片刻, 确定改不了。遂已就已就地贴着衣裳细细嗅到熟悉的香味。他笑话着自己、把衣裳仔细叠好放齐, 关上柜子门。
“咔哒”一声轻响之后, 院子里汪兄“嗷嗷”叫唤几声。
动物有自己的语言习惯, 长久相伴之人是能听懂狗话的, 滚蛋的“嗷嗷嗷”意在告诉主人它有重大发现。
景平推开门,见狗子在老梧桐下刨出个大坑。
汪兄又“汪”一声:兄弟快来看!
坑里确实有东西, 土兮兮的像是个布包。
梧桐树是晏初爹娘去边关前栽下的,之后二位没能活着回来。
那年晏初也就……七八岁吧?
景平想到这,心头一紧,难不成是二位留了什么东西给他?
他思量再三把东西启出来了。
布包不大,沉甸甸、硬邦邦的。
正巧,胡伯在院外路过,景平赶快喊一声,捧着东西追上去。
老伯顿步回身:“哎哟,公子,你不出声我都没看见你,实在是上岁数了老眼昏花。”
话毕,老伯的昏花老眼看见景平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新药?够埋汰的。
“汪兄在树下挖出点东西,您知道是什么吗?是不是将军和夫人埋下的,若是晏初不知道,我怕他见了心里难受……”
胡伯愣神反应片刻,又哈腰细看景平手上抱的东西,认出来了。
他大“咳”一声,指着滚蛋:“你这狗东西!让我说你什么好?”
狗东西听老伯语调不善,意识到自己可能惹祸了,一缩脖子、“呜呜”两声,倒退缩在景平脚边即刻认怂。
闹得景平更加莫名了。
胡伯看看布包,看看景平,叹道:“公子打开看看吧,看完收好,重新埋回去,莫让王爷知道。”
这让景平朦胧意识到东西或许是李爻埋的,会是什么呢……?
他满怀恭敬,将布包请到院中的石桌上,小心解开。
油布里是个墨玉匣子。
玉面光滑,没有任何雕纹刻印。因为油布包得仔细,墨玉未遭泥土沁染,在月色下仿佛一面黑镜子,泛着幽光。
景平废了好大劲儿,才将严丝合缝的玉盖子打开。
先入眼的是一对玉坠子,似佩似珏,能对出整个图案。
景平对金玉之物没研究,不明白上面雕纹是何意思,但看那对东西雕工精巧,一只拴在竹扇上做扇坠,另一只挂在笛子上、甩出个很夸张的络子,也就猜出八/九不离十。
除这两样东西,盒子里还躺着个油毡布缝制的袋子,像信封,里面鼓鼓囊囊不知塞了什么。
他请出袋子,小心翼翼把里面东西抽/出来——那是很厚一沓子纸。
景平不知纸张里“夹带私货”藏着一片布,展开纸,布片往下跳。
又被他一把抄住。
一晃的功夫,景平看清布片上劲力松散的几个字“吾儿福气绵长”。
年轻人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听李爻讲过这段过往,今日亲眼所见,依旧为之动容。
他在这一瞬间万分确定,盒子是李爻埋下的。
这是衣冠冢吗?
埋了晏初对爹娘的思念。
景平把布片好好放在玉匣里,展开厚厚的纸张看,再次傻眼——
纸上密密麻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爹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