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108)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明明是你杀了他, 他还要如此护着你?
财神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恨意, “看来你觉醒得不够彻底, 很多事情还没想起来。”
“罢了”, 财神将铜钱捏成粉末, 撒在颜华池眉心, “我便帮你回忆一下,你当年是怎么害死他的。”
无数的纸钱徐徐被风卷起,像是飘了漫天的大雪。
财神的指腹冰凉, 面具之后,烟雾弥漫。
“为什么……你偏偏投胎成颜家的后人……”
财神的手放在颜华池脖子上, 摩挲。
然后骤然收紧!
像是要掐死这双眼紧闭之人!
可最后他却松开手,轻轻抚摸颜华池的脸颊。
一种太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将财神整个人笼罩其中。
“太阴,给我个面子”,财神又抓出一把纸钱,随手一抛,纸钱撒向天空,又散落满地,“你放他一次,这些冥币就归你。”
“你若不给我面子”,财神的笑声回荡在空旷大殿内,“我今日便托你的福,成一成这极凶厉鬼。”
“要做极凶不容易,普天之下,前史算尽,统共就三个人,我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刀身彻底安静了,案后观音神像缓缓睁眼,石头做的眼珠转动几下,竟露出贪婪的神情。
石像嘴角裂开一条不规则的缝隙,笑得格外渗人,“咯咯咯,财神哥哥赏脸,妹妹怎么能不识趣?”
纸钱被一股怪风卷起来,一张一张钻入功德箱的小缝里。
“只是哥哥总向着外人,妹妹只能如实禀报帝君了……”说着,神像眼珠盯着财神,“不过哥哥若是肯摘掉面具,满足妹妹的好奇心,妹妹倒是可以帮忙隐瞒一二……”
财神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上不规则的金色鳞片刮了他手,他叹息,“还不到时候……”
“至于崇德,他是极凶又如何呢?我对他何曾有过畏惧……”
财神的身形缓缓消散,化作了一张张圆形方孔的纸币。
太阴还犹自喊着财神,“你不喜欢帝君,为什么还跟他一同组建天庭!”
“财神哥哥”,观音神像慢慢合上眼,“我入天庭千年有余,一次也没见过你真容……”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蜡烛熄灭,大殿再无异常。
唯少年眉目紧锁,像是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极为难过之事,眼角滑落一颗又一颗晶莹泪珠。
扶褚山上,坐而论道,他将心防一点一点打开,剖出最深的执念。
黑色的旋风似利刃,山上寸草不生,有一人青衣染血,却还是坚定不移慢慢靠近他,握住他的手。
后来阴气越来越多,凝聚成黑水,腐蚀着山顶地面,连石头都蒸发了。
沈长清以凡人之躯,在黑水里坐了三个月。
从未放手。
黑色的雨下了很久很久,下到最后,彻底淹没了两人的头顶。
扶褚山上,有一片倒悬的黑海,海水不会落到山下。
因为沈长清以一己之力,锁住了海水。
海水腐蚀了他的青衣,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早已把彼此看光。
沈长清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堪,可他面色依旧温柔。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迷雾之后发生了什么?
太模糊了,看不清……
然,就在某一刻,天光初霁,阳光穿透黑海,颜华池清清楚楚看见沈长清捧着他的脸,咬住他的唇,极具腐蚀性的液体穿透沈长清的身躯,化作温和的黑水,从沈长清绵长的吻中,渡入他体内。
那天的天光很亮,沈长清的身躯一点点变成粉末。
沈长清揉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说,“我要羽化成仙了……”
那天他没有看懂的悲伤和不舍,在三千年后的今天,看得分明。
那个人一直到最后都温温和和的,“你一次都没做过人,去试试吧……”
最后的光芒自沈长清身上飘出,裹挟着他,要送他入轮回。
他不放心,他挣脱了白光,游离在六道之外。
他担心沈长清骗他。
他回了扶褚山一趟,看见沈长清好好地睡在榻上,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晚了整三千年,才得以人间走一趟。
——沈长清为他而死。
——是他杀了沈长清。
杀了那个,唯一救赎他的人,尽管,非他所愿。
可是天意啊……又怎么肯遂人愿
得之此者,失之彼。
总要拿代价来跟命运交换。
终是难两全。
前一滴泪水还挂在眼睑,下一滴已经涌出眼眶,泪水汇成河流,然后呢?
然后是莫大的空,整个脑袋,整个心房,全部空了。
身体麻木了一阵,浑身冰凉,好像死过去一样。
紧跟着,心口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很痛。
刚刚放松警惕,铺天盖地的箭镞便将心脏穿透无数窟窿!
千疮百孔!
疼痛已经无法感知,占领上风的是磨人的窒息。
胸脯剧烈起伏,张大嘴巴吸气却依然无法获得一丝一毫氧气。
吸入肺腑的全是刀刃,喉管仿佛被划穿,空气那么痛,那么痛!
再不呼吸就要死过去,可呼吸间却又巴不得就此死过去!
这种打击太过巨大,难以承受的重压崩断了颜华池最后一根弦,他意识彻底混沌过去,人事不省。
阴水护主,慢慢钻出影子,朝观音的方向探了探,竟然往回缩了一小截。
可它随即坚定信心,顶着陌生大凶浓重的威压,往颜华池太阳穴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