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156)
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友枉死的账他还不清了。
但至少,他沉睡太久的良知终于苏醒了。
——入宫!
——死谏!
“圆滑了一辈子……再让老夫…最后正直一次……”
雪大了,压了半边深红宫墙。
大雪满貂裘。
“只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语气里莫名惆怅忧伤,“我下去见你,你别再骂那么难听了……
“老朋友……也就是你,会说我是个弄臣……”
刘承山脚下的雪窝很深,但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雪里。
雪太大了,天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上京即使是正午,也依旧黑的像深夜。
老人晃了晃之前从家丁手中接过的油灯,微弱的光线似乎还不足以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越是深入,宫道上越是阴冷起来,老人缩了缩脖子,恍惚间有种自己正走在黄泉路上的错觉。
越走,那种一点一点靠近什么大恐怖的感觉就越发明晰起来。
落雪无声,只有脚下的雪嘎吱嘎吱。
上书房门紧闭着,四遭太安静了,老人不太好使的耳朵也能隐约听到火盆里烧的噼啪声。
撩袍,于台阶最上一层,冰冷石面,跪,“臣,刘承山请见——”
没有回应,隔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刘承山抬头去看,出来的却只是个小太监。
“陛下口谕,丞相若是为其他事来的,就准您进了,若是为极凶沈长清来的,那还是回吧,陛下不见。”
老人沉默片刻,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小太监惊讶地看着刘承山,没说什么,进屋。
“陛下,丞相大人是为着旁的事……”
“嗯……”
断断续续的声音入耳,刘承山站在门前等了一会。
门开了,他踏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平昭帝窝在一张很大的椅子里,旁边围了四个火炉。
屋子角落到处燃着火盆。
书房里很暖,甚至于有些热,他这样的老骨头都觉热,颜平却像还是冷,打了个喷嚏,又把披风裹紧了些。
“阿嚏——!”颜平缩起来,“爱卿有事?快些说来……阿嚏——!”
看这样子,是害了风寒了。
刘承山略微躬身,再跪。
“阿嚏——!啊——”
这一个没打出来,颜平皱着眉,抬起左手揉了揉鼻头。
“老臣此来,是为了——替明达公平反旧案。”
颜平刚要放下来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老臣亲见”,刘承山两股战战,声音颤抖,“广福二十九年,老臣与许兄在府上对弈,一只病鸽忽落于棋盘之上……”
“我二人打开一看,竟是都察院驻益州提督写给平亲王之回信!”
“够了!”颜平挥倒桌上奏折,“许经赋当年造反逼宫,你刘承山也要效仿之吗?!”
刘承山越发抖起来,几乎要抖成筛糠,却依然艰难开口,“臣斗胆弹劾平亲王十六年前暗中与妖魔勾结,恶意投放虫卵,致使益州蝗灾!又驱使厉鬼制毒,导致瘟疫四处蔓延,臣疑心平亲王是有意坑杀百姓!”
“混账!你是真的要造反!”颜平伸手指着刘承山,气得胳膊都有些发颤,“你向朕弹劾朕 !你老糊涂了吗?!”
刘承山忽然站起来,从袖子里摸出藏了一路的匕首,“臣斗胆,请陛下退位!请平亲王自裁以给天下一个交代!臣老了,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这天齐的主不能让一个昏君当!”
“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颜平有些仓皇站起来,但很快冷静下来,“卫开霁!把这老疯子给朕拿下!”
第93章 自此死绝
沈长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这牢房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
黑云压城,冷风和阴气汇聚在上京,不见天日。
极凶, 要出世了!
颜平来看过他两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 颜平微凉的手带着融化的雪的湿润, 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还不住感叹, “果然如同活人……”
“如果他能打开老祖宗的封印,皇姐就能活了……”
“我的阵, 你解不开”, 沈长清只是用一种厌恶的神情看他, 避开他要抚摸自己脸的手,然后冷冷道, “纵我死, 此阵也足百年不散。”
而那时昭阳的怨气会被慢慢消解吧?
颜平贴着他耳边, 轻轻笑, “老祖宗知道朕往那井里投喂了多少东西吗?”
“近年来天齐百姓因灾死者,一半在天庭手里, 另一半……”
沈长清心脏重重一跳, 垂下头, 感到悲哀。
——如果他能早几年下山, 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为的“天灾”。
“你别靠我这么近”, 沈长清蹙着眉, “压不住火,可能会动手。”
“您也会生气呢?”颜平似是诧异,似是戏谑, “就那么个口头的君子协议,老祖宗千年都守得啊, 继续遵守吧。”
颜平一点也不怕沈长清会动他,他有恃无恐,大笑着出门去了。
大门关上,一切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很久,很久,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颜平第二次来看他的时候,沈长清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陛下还是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吧”,彼时沈长清似乎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很轻,“熏到你老祖宗,可是大不敬。”
颜平没有被激怒,却只是笑,“您不妨猜猜朕从哪来?”
沈长清不说话,颜平就自言自语,“刑场,或者不如说菜市场。”
“您夫子的后人”,颜平语气里染着一丝愉悦,“自此就死绝啦。”
“谁让姓刘的那几个人总是跟朕作对呢?”颜平笑起来,“他们要治朕的罪,朕就杀他们头,很公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