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50)
屠日青忘记了,胡子用竹竿穿过他的喉咙,扎烂了他的舌,他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第30章 自挂东南枝
屠日青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
太阳都升起来了,胡子放的火都快熄灭了,他娘还是没有来。
他不知道他娘在哪里, 胡子举着他转了一圈, 把整个村子都血洗了, 也还是没看见他娘。
胡子要搬粮上山, 嫌弃他是个累赘,把他往泥巴地里一插, 头也不回就走了。
竹竿插得浅, 他就随着杆子慢慢倾斜, 然后终于歪倒在地。
飞溅的泥土糊在他没有手脚的残肢上,是抓心挠肝的刺痛。
倒下的时候, 一根枯枝刚好扎在他眼窝的位置, 鲜血又流下了, 屠日青眼皮控制不住拼命颤动, 两边眼皮就都被细针划穿了。
这针贯穿整个眼皮,停在眉骨的位置, 卡住了。
那只被戳瘪的眼球脱落下来, 里面的神经却还藕断丝连, 就这么挂在空荡荡的眼窝下面。
他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 努力把目光穿透密密麻麻的麦秆, 盼着他娘回来, 好见他最后一面。
屠日青撑着这一口气不咽,就是在等这最后一面。
——好好再看你一眼,好好记住你的样子, 等下辈子,说不定还能再遇见。
血都快熬干了, 他瞪着眼睛,另一只脱垂的眼珠仿佛也在努力遥望。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缓缓靠近,他已经听不见这微弱的声音了,眼前的光线也模模糊糊,像是在眼球上蒙了一层纱,一切都化作一片一片拼凑在一起的光影,他努力去看,却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他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最后一眼,就这么不甘心地睁着眼睛,死了。
银针钉着他眼皮逼着他看人间炼狱的时候,他想要闭眼,闭不上。
后来他能闭上了,却靠着顽强的毅力与剧烈的痛楚抗争,硬生生在一个眼珠重创的前提下睁眼。
睁眼,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屠日青死了,死在了屠婆婆颤抖的臂弯里。
屠婆婆把他从竹竿上拔下来,屠日青肚子里的排泄物混着肠子和血哗啦啦流了一地,流了她一身。
那里面还有被搅得稀烂和血水屎尿混在一起的内脏。
五脏六腑都被搅烂了,却硬是撑着最后半口气,等到了她来。
“娃儿……”屠婆婆眼中是莫大的哀切,“我的娃儿……我的可怜的娃儿啊……”
这个花白了头发又总是爱着干净的女人,顾不得遍体烧伤还有身上的肮脏。
“你说你死了就死了,你等我干啥啊……你……你不疼吗……”
浓重的哭腔,被压抑着的哭腔,却最终还是挣脱了束缚,从喉管里钻出来一声声悲鸣。
“你不疼吗……”
在血腥与恶臭气味的交织里,老婆婆连头上轻薄的发丝都在打颤,“青儿!”
她对着天空,一声长长的嘶吼,“啊——!”
吼声散开在空旷的麦田里,麦子还青着,屠日青的太阳却再也不会升起。
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终于化做了一把锋利的屠刀,一刀一刀将她凌迟。
是她大着肚子,坐在油灯下将讨来的百家布缝制成肚兜,屠老四揉着腰,眉目尚留余温。
他说,“梅雨天快些过去吧,我的谷子快发霉了。”
她依在屠老四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就叫他屠日青好不好?”
日加上青就是晴字,天快些晴了,一家人的生计才有着落,他的名字,寄托着生的希望。
天快些晴了,就能早些日子看到麦子那青青的穗儿。
麦子抽穗了,离丰收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的名字,还寄托着一家人对未来的憧憬。
她日日期望着的青穗儿,还没成熟,就成了死种。
于是希望跟着憧憬一起全都破灭了,她再也没有一间茅草屋,再也不会坐在门槛上择菜,再也看不到一个如阳光般绚烂的小孩沾着一身尘灰,朝她扑过来,然后被她嫌弃地推开。
她用满是烧疤的手背,抹了一把伤痕累累的脸——她要上山!
她要拿回她儿的四肢!
她把自己那碎了一地的孩子收拢起来,一点也不嫌弃他脏,贴着他脏污的脸颊,哭得撕心裂肺。
她脱下身上的外衣,细致地把那些碎了的躯体一点点捡回去,就像每一次她整理着家里那些陈设一样。
她用衣包裹着残尸,搂着她可怜的儿子的躯干最后哭了一场,然后她把儿子留在了青青的麦田里。
这个柔弱的女人,用她那不多的力气一锄头一锄头挖好了坑,小心翼翼把他放进去,然后记下了位置。
——等娘拿到你的手脚,再把你好好埋起来,然后娘就躺在你旁边,陪着你,直到娘死在这里。
她摇摇晃晃上了山,毫不畏惧站在一众大汉面前。
反而是那些胡子被吓了一跳——她的脸实在毁得没有人样,胡子只当作是鬼来索命,个个面色青灰。
“把我……儿……还给我……”
她方才喊嘶了嗓子,于是吐出来的话语也鬼气森森的,沙哑不似人能发出的腔调。
为首的胡子一愣,旁边有人提醒才反应过来。
“大…大哥!她是来要被咱冤枉了的那小子的……胳膊腿儿的!”
“冤…枉?”屠婆婆脸上的神情瞬间狰狞起来,做了亏心事的胡子甚至瞬间被吓尿了一个。
“仙…仙姑啊”,那个无恶不作的头目讨好着道,“手脚早就已经剁成泥喂狗了,您看把那个罪魁祸首交给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