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惊鸿(13)
南雁这才注意到她站立的姿势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想必是到了这个年纪才开韧带会容易受伤。
寻冬淡然:“多谢。”挽着南雁走了。
崔家的小厮瞧着:“公子,咱们这就结束了?”
“当然不是!我不会认输的,他日我定能站在台上。”
朝东殿前。
大臣跪拜,唐哉皇哉。
代容垂帘执政:“无事便都退下。”
“是。”
众大臣退朝,唯有教坊司掌舞大人和周遭几个骨鲠之臣留下了。
“送往大玉的舞姬,可定下名来?”
掌舞大人答道:“是,已有雏形。只是……”
“直言。”
掌舞大人旁的一大臣站出:“唯今岁,六皇子推一不擅舞的舞姬进入名列。”
代容高坐朝堂,蛾眉微蹙:“不擅舞?”
“是。”掌舞大人大抵是得到了授意,“虽说是不擅舞,但臣听闻这女子在民间刚放过异彩,民间对其颇有赞言。”
众臣不服。
“望娘娘三思。”
六节入内:“思何?”
众人皆是低头俯首不敢多言,朝中谁人不知六皇子习性。六皇子年幼时,宫中曾有一年过岁,哪家王爷携来的仆从在背后与他人悄言其生母代容不过是个民间小舞姬如今一朝成了六皇子生母,真是好生风光,那仆从说了句麻雀变凤凰,这话被彼时还没人腿根子高的六皇子听了去,那仆从便不见了踪影。等在被人找到时,已在井下被关了一天一夜,仅剩着一口微弱的气。
谁人不知,六皇子生性暴戾,只是面上瞧不出。众大臣得了代容的点头,劫后余生般退了。
母子对视,无言。
午后,日光遍洒。
雪早融了。
寻冬站在门后望了又望终是没有走到阿母的床前,她怕阿母醒了,又怕阿母没醒,横竖是舍不得。留了封信给阿母,她要踏上去大玉岁贡的路,也是那条阿爹走过的路。
她走了好远的路,穿过早春的泥泞来到阿爹的坟前,坟上没有刻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山丘。她利落地扫开坟前的杂物。
阿爹,女儿此去大玉,恐难全身而退,若我殒身,请您灵佑阿母阿弟。
日头似乎动了几寸,寻冬就此走了。她在心里许下诺言:此番前去,吾定要成为这世间最溢彩的舞姬,打破舞门世家间的门派之差,让这世间想舞者尽舞,不想舞者尽可不动。
往事种种浮现眼前,屈辱、排挤,嘲笑。
扶寻冬下了决心。
凭何这世间最好的教艺只有那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可学?
凭何!
她要打破这一切!
她偏要!
城门下。
六节不便露脸,只在马车上与扶寻冬作别。马车上还有一女子,身姿曼妙,玲珑可爱。
“小姐,我叫海石榴。”
“扶寻冬,叫我寻冬就好。”
六节倒还是那副矜贵少言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会配合你在大玉的一切活动,此番你只有一件事,拿到大玉的秘籍。若被人发现.......”
“是吾个人钦慕,与朝东未有一点关系。”
寻冬这就与石榴下了车。
城门下,是浩浩荡荡的岁贡之队。
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乃是三年之中朝东举国之力选出来的舞姬们,男男女女,皆是容貌姣好,丰肌秀骨。
身旁的石榴也是,她属于这个队伍。临到了这一步,扶寻冬倒有些,由心而生自然而然地不敢上前。
石榴在一旁:“小姐,我们不走这列。六皇子说,朝东离着大玉还有些时日,我们走别的小队,小姐还可以再多加练习舞技。”随了扶寻冬的心愿,这样也好。
前方花团锦簇,扶寻冬在石榴的指引下就着队伍最后列的马车要上。忽地,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是韵娘!
韵娘和那书生站在角落里,韵娘朝着她挥手。寻冬先是走,走了两步嫌着有些慢,竟小跑了几步。
轻快得很。
石榴懂事地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韵娘。”
水韵瞧着她比先前似乎活了不少,也是开心的。她交着一个包裹到扶寻冬手上:“我离开福玉楼了,要离开这朝东去讨生活。临了,有些东西我思来想去,还是留给你最合适。”
“韵娘。”
“不要推脱,不是什么贵重的。从这道城门出去,我就不再是这朝东最有名的舞姬了。只是我此一生,终也有些舞上的心得,留给你才不算浪费了。”说到这水韵和那书生相视一笑,眼里是难言的幸福。
“韵娘,”扶寻冬行了礼,“韵娘乃是寻冬此生第一个师傅,吾将永记韵娘的恩情。”
石榴在背后小小挥着手,队伍要启程了。
水韵扶起她:“此去山高路远,咱们各自保重。”
“师承韵娘,铭感五内。”寻冬转身离去,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
背后,水韵落下泪。她与那书生紧紧牵着手,向着城门外去。
一代舞姬的故事落下帷幕。
一代舞姬的故事自此开始。
半月已过。
离着大玉很近了。
这些天,扶寻冬和石榴的小马车时而跑在队伍前面,时而落在最后,为的都是留出充足的时间,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让扶寻冬练舞。水韵给的包裹里留下了她手上零零散散的一些竹简,还有苇编,记载了朝东前二十年的舞蹈样式。
还有一本,似乎是塞外的舞姿。一堆书下,扶寻冬还摸见了一支金钗。不重,小小一只,美得很。
不知是不是韵娘注意到了她身上从未有过首饰。在路上,她是不是便会在望向前方时,在袖子里偷摸着这支金钗,像是韵娘送了一股力量伴随她去远方。也不知阿母怎么样了,醒来看到那封信会不会被自己气得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