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10)
“是呀,你瞧天上的那两颗星星,是不是像极了我们?”
二人不知在了望台上坐了多久。
一任寂静中,淮鸢浅浅闭上了眼。
凉风拂过脸颊,好似一切烦忧逝去,仇恨不再,悲伤忘却,只需感受风中裹挟爽朗,只需听身侧旌旗晃动如鼓声。
她从未这般放松过。
“吴智曾借把脉之机,屏去众人与贵妃密谈。”
淮鸢瞬时睁眼,直直望着天空许久,终缓缓眨眼,偏过头去。
晏屿青眼睫极长,掩了半边眸光,缓缓道:“他向来与你父亲不合,你可知?”
吴智,她怎会不知?
以太医之名搜刮民脂,宣称无需把脉即可开方治病,何其荒诞可笑?
每每谈及此事,父亲皆是扶额怨叹,只云:“此非医者之哀哉?”
他们二人在太医院贯来是处不来的。
一个是惟愿世间再无疾痛,一个是欢迎常来,如何能心平气和交谈?
可也仅限于此,若说有何深仇大恨,那亦是没有的。
“你是说吴智挑唆?可何至于此,还强强安了叛国这般罪名置我们全家于死地?”
淮鸢不信怎会仅因理念不合,便下这般狠手。
况她曾见过吴智。
那时她十二岁生辰方过,父亲连着数日拘在宫中同一众太医编撰医书。
她拎着一大袋吃食衣裳,自午门东侧入宫,走了一道幽长深远甬道,时有门径通向别处,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那时她只觉宫内肃然严整,红墙黄瓦威立,那满镶绿琉璃的黄瓦高得都将看不清,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将她压垮。
浑噩间,布包不慎滑落。
伴着“呀”的一声,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回头,蹙眉催着:“贵人快些收好,等等来了人就不好了。”
他越催,淮鸢愈是慌乱,万分急切下手指不受控制发抖,如何也拾不起掉落之物。
便是在这时,他来了。
帮着收拾,又温声安抚,问清她是来寻淮昀也没说什么,亲自带着她入了太医院。
待见了淮昀,还轻笑打趣:“这下见了父亲可别再哭鼻子了啊。”
因此,无论后来父亲如何在她面前指责怒斥,她皆从不附和。
她只想,那日所见的大哥哥,怎可能如父亲所言那般不堪?
可后来吴智的名声越传越广,神医之名不知何时也被冠及他身。
淮鸢只沉沉想道,人都是会变的。
然若说他恶意陷害,淮鸢只摇头。
他怎么会?
正当淮鸢欲争辩之际,俄闻男子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薄情。
他缓缓道:“那日是在你父亲住所发现的辽国人。”
第 6 章
不多时,北风骤起,如利爪狠厉掠起她肩侧乌发。
淮鸢眸色极浅,轻柔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父亲不会的。”
说罢,她强牵动嘴角,笑了笑,又觉无趣,垂眸再抬眼时,神色淡淡。
“王爷不信亦无可厚非,臣女只求王爷莫要被表象迷惑。”
晏屿青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轻点头:“这是自然。”
侧目见晏屿青仍是那副淡然模样,淮鸢心堵抿唇,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王爷自便。”
没等男人说话,她已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晏屿青这方后知后觉察出,她好似生气了?
次日风日晴和,承着平远关百姓夹道欢送热情,满载关令盛情难却送来的瓜果干粮,二人一路向北出了关口。
行了半日,遥遥见一绿洲,便知将要到了。
咫尺间,一面弥漫黄沙,一面盎然绿洲。
若非亲自踏上泥土,绿草芬芳飘传,淮鸢只觉眼前皆是蜃景。
栓了马匹,淮鸢再按捺不住欣喜,她从未见过这般美景,纵情向树林跑去。
少女一身皎白丝裙,伴着风,裙摆如莲,层层交迭分离,似林间小鹿,轻盈美好。
巍峨雪山下,葱郁树林,恰好阳光,白衣少女乌发柔软泛金。
晏屿青眉梢柔和,此刻忘却何地何时,只这般静静看着少女。
看她一颦一笑,看她自由畅意。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方玩了畅快,回眸朝男人看来,眼角笑意未敛。
晏屿青一顿,迈步向她走去。
“王爷来过这里吗?”
淮鸢攥着雏菊,含情目水润,娇俏偏头笑着。
晏屿青垂眸,抬手拾去少女鬓角不慎沾上的绿草碎,声音极轻:“没有。”
他动作极尽小心温柔,淮鸢还未察觉他便已收回手。
淮鸢只道是风,抬手压了压,自顾自地说:“那我们皆是第一次见这般景色。”
凡是触及第一次,总平添几分暧昧。
淮鸢耳廓透着淡粉。
男人轻轻嗯了声,眉梢含笑。
心想,她看起来不再生气了。
“诶?你们是谁?”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二人猝然回头,却见一着青绿镶褐皮长袍女子,身后跟着十几匹牦牛。
女子见了他们二人,目露惊艳,笑道:“莫不是天山下来的神仙眷侣?”
淮鸢心微动,面上烧了起来,瞬时脸颊红晕蔓延,悄悄侧目朝男人看去。
他却敛额不语,寻不得一分欣喜之意。
淮鸢心中一紧,只觉酸涩,强撑着笑道:“我们是中原来的,姑娘生活在此地吗?”
女子抬手收了牧鞭别在腰间,迈步走近。
见他们二人衣着单薄,连道:“你们若是上天山,怕是会冻得不行哩。”
“我家就在前边山林里,我从出生就在这儿啦。”她又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