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108)

淮鸢听见晏屿青的话，顿了顿，道：“好啊，只要我那日不当值就去。”

“不过如今以我的身份，如何能去瑾王府上过年？”

晏屿青笑道：“自然能。”

淮鸢只略微思索便想明白了，太妃久病，她身为近日太医院最炙手可热的太医，临时被邀到府上为太妃诊治，也算寻常。

房门被轻轻叩响，接着听见掌柜的声音。

“王爷，姝华公主从茶楼出来了。”

“嗯。”晏屿青神色冷淡，却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淮鸢这才想起自己来绣罗阁是做什么，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歪头笑着道：“这件裙子怎么样？好看吗？”

晏屿青眼神黯下，低着嗓音道：“好看。”

水蓝长裙衬得她皮肤白皙透亮，未施脂粉，经过伪装的五官抿去她的美艳，偏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眸将平平无奇的五官衬得格外灵动。

淮鸢点头，深以为意：“我也觉得好看，可姝华公主说我眼光有问题，搞得我都有些不自信了。”

晏屿青拧眉：“她的话不作数。你既看中这件裙子，记我账上就成。”

淮鸢抬手制止他不合时宜的慷慨，道：“这不行，今日是姝华公主买单，你既是这儿的老板，这样一大笔生意怎么能让你错过，你看我的，今日一定让你赚笔大的。”

晏屿青被她逗笑，道：“你怎知我是绣罗阁的老板？”

京城知晓此事的怕是不超过五人。

淮鸢没说话，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晏屿青的眼眸。

京城内能让姝华公主忌惮至此的，除了她这位不近人情的皇叔，还有哪位？她早有猜测，如今掌柜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狭小空间内，女子眼眸含水，长长的睫毛垂下，温柔得不像话。

二人靠得极近，彼此气息交汇，温热湿润。

晏屿青俯身靠近，眼眸黝黑。

淮鸢笑嘻嘻退了一步，促狭望着他，道：“王爷要做什么？”

深冬的午后，窗户紧闭，冷风吹得窗纸呼呼作响，暖阳照着屋内，地龙烧得极旺，热意涌入他的眸色。

晏屿青哑声道：“待一切结束，我们成亲吧。”

淮鸢一愣：“是太妃的意思？”

下一刻，她的手被一双热得极近滚烫的宽厚手掌握住，粗粝虎口摩挲她的手背，淮鸢仰头看他，男人深沉如墨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说：“我想和你成亲，在很久很久以前。”

淮鸢眼眸垂下，目光静静落在脚尖，她站在男人微微岔开的双脚之间，犹如被野兽庇护一般。

她嘴唇微张，还没发出声音，掌柜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王爷，姝华公主到一楼了。”

淮鸢忙挣脱开，双手背在身后，道：“王爷快走吧。”

晏屿青定定看了她片刻，见她脸颊泛红，眼神闪躲，心中有了答案，道：“除夕见。”

说罢，立时转身拉开门离去，掌柜见他终于出来，缓缓松了口气，低头行礼后，面色如常走入屋内。

淮鸢心中腹诽，他们如今见一面和偷情似的。

“小姐穿这身好看极了，小的替您一起包起来吧。”

淮鸢佩服，难怪她能做这绣罗阁的掌柜，在撞破她和晏屿青二人“奸情”后，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同她讨论这裙子好不好看，实非常人。

淮鸢回到内室，极快换好身上衣裳，走出来时姝华公主已经坐在一旁，满脸不耐烦。

见到淮鸢，立时对掌柜道：“看上的都打包好了吧？蜻蜓。”

蜻蜓上前，跟着掌柜去算钱，姝华公主再等不及，道：“幸亏没遇上那人，我们先下去。”

径直走出门，在经过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间，仍心有余悸地朝上望了望，见没有动静，这才快快走下了楼。

淮鸢跟在后头，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身旁跟着两个抱着衣裳的下人。

待回到马车上，姝华公主面色方平缓许多，只是仍沉着张脸一言不发。

姝华公主与瑾王其实并未有什么明面上的龃龉，只是早年晏屿青过手太多亲王谋反案，手上沾染许多皇室人的血，落在姝华公主这位皇室娇娇女眼中，便成了冰冷无情的刽子手。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皇子尚且年幼，身为皇长女的姝华公主从未历过那般腥风血雨，自幼尊崇向往兄友弟恭，如何能对晏屿青有好脸色。

淮鸢垂眸，心中冷笑。

当年瑾王为何会手刃亲友？无非是当今圣上，教导姝华公主兄弟友善的父亲，一句令下，那把把砍头刀才会落在那些皇室人颈后，他才是那冷漠无情的刽子手。

蜻蜓很快下了楼，温声在帘子外道：“公主，收拾好了。”

姝华公主道：“那就走吧。”

她终于分神朝淮鸢打量半晌，道：“想你在那客栈也没什么好吃的。”又朝着蜻蜓道：“去云楼。”

淮鸢到底在京城生活十几载，城内最繁华的酒楼她虽没进过，也是听说过的。

只是东西虽的确好吃，陪着公主吃却不是件易事。

姝华公主口味刁钻，轰轰烈烈点了十几道菜肴，满满摆了一大桌，偏又筷子轻点，每道菜都只吃一两口，最后剩了一大半留给了淮鸢。

她又是个看不得浪费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塞，忍了没吃白米饭，两腮被菜塞得鼓起，肚子隆得老高，桌上的菜还是不见底。

姝华公主见她吃得满嘴肥油，恶心道：“你是几天没吃饭了吗？又没人和你抢，蜻蜓你帮她擦擦嘴，看得我都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