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35)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明明几息前是遥远得生怕赶不及,偏在她不舍时,一眨眼便到了。
愈是珍惜,想要此刻悠长停歇,时光便如流沙坠得愈快,惋惜遗憾时,时光又在惋惜遗憾中消逝。
淮鸢指尖微动,谁想晏屿青握得极紧,竟未能挣脱开。
“王爷……”
再往前走去,甚至隐约能听见成珺囔囔的声音。
淮鸢耳廓微红,原有的不舍顷刻变为无措。
晏屿青静静看着她,终是松了手,道:“你跟在我身后。”
淮鸢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地落于他身后一步。
玄衣男人宽肩窄腰,身形高大,走在前头,让人有种天然的安然感,行于人群中通身气质同周遭格格不入,矜贵清冷,尤为醒目。
她听见如雷心跳声,震耳轰鸣。
沿路行来,人们不自为他让路,全不似方才的拥挤艰难。
淮鸢暗暗不忿,难不成人们都是欺软怕硬,否则怎的不为她让路,反倒还有刻意向她挤来的?
“公子,可也要试试?”
摊位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头冠白玉,温文尔雅,斯文雅致。
淮鸢自晏屿青身后探出头,眯着眼笑道:“他不试,我来试。”
要晏屿青蒙着眼在那儿嗅花香,淮鸢光是想想,便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老板自身后取出白缎,道:“姑娘蒙在眼上,自这头开始便成了。”
云泷虽是极为不甘心,然她费力猜了半晌,仍是只猜出了不到一半的花名,只得认了。
耳畔成珺还在絮絮叨叨念着,怎么不再努努力继续猜,正心烦着,倏忽听见旁侧一阵惊呼,侧目望去。
粉衣女子眼蒙白缎,一袭乌丝垂垂,散落腰间,头上没有一点珠饰,只有脑后半挽的发丝间一株淡粉山茶花发钗,斜斜挂着。
露出平滑嫩白脸颊,饱满透粉,当真是十足十的美人。
她的速度极快,嗅到花香的一瞬,粉唇微启,淡声道:“月季。”
“那是,淮鸢?”
云泷原是迟疑的,直至看见她身后男人,那双冷峻眼眸紧紧盯着,哪里还有不确定的。
成珺瞪大双眼,嘴唇翕动:“淮姐……淮姐也太厉害了!”
他疾步上前,像是不敢相信,凑近了看,眼睛眨都不眨。
淮鸢心道,这也太没难度了,但凡来个鼻子灵敏些的,或者是熟识花香的,岂不是轻松拿下?
她不知,她于嗅觉味觉上的天赋异禀,同幼时淮昀的培育二者相辅相成,方能成就如此。
花香本就微弱,排列间隔小,香味交错干扰,要能精准在一众气味中寻得最浓郁的那味,并非难事。
闻到最后一株,淮鸢挑眉。
她笑道:“老板是从何处寻来的这株银缕梅?”
“姑娘果然厉害!我朋友每年只培育成十株上供朝廷,我特意向他讨来的这株稍次些的留下,姑娘怎么知晓此花?”
淮鸢道:“偶然见过。”
她如何能说,曾经随父亲入宫赴宴,在席间见了几株银缕梅,她被香味吸引,愣是记到此时。
老板瞬时明白她的身份不一般,语气多了几分恭敬:“恭喜姑娘,成为今年的‘花王’!”
正欲揭下白缎,骤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嗓音。
“王爷?”
淮鸢浑身猛烈一怔,葱白指尖停顿在空中,细看,甚至微微颤抖。
“……顾小侯爷。”晏屿青顿了下,淡声道。
成珺惊讶出声:“顾小侯爷?我是成珺,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在宫里见过的,我们还一起投了壶!你说我投得极好,还约了我去侯府玩呢!你还记得吗?”
成珺眼中大亮,兴奋得语调都高了不少。
顾珩褕扬了眼角,朗声笑道:“昭德王世子,我自然记得,那时候你才堪堪到我胸口,如今都快比我高了。”
他侧身,指着旁侧的男人介绍:“这是我堂弟,顾言云,来蜀地探亲。”
顾言云立时拢手行礼,道:“王爷,世子。”
“……姑娘?”老板见她怔愣着,迟疑问道。
晏屿青望去,众人亦随他的视线看向淮鸢。
粉衣少女身形高挑单薄,乌发柔顺垂落,脑后白缎交缠,更添一丝娇弱,惹人怜惜。
顾珩褕蹙眉,薄唇紧抿,俊俏脸庞只余难以置信。
顾言云不知为何气氛骤然沉寂,他的身世不如顾小侯爷,父亲亦多次教他要捧着,因而做惯了暖场之事,倒是极为自然地开口道:“那是何人?王爷认识吗?”
淮鸢离得不远,他们说的话她都听得见,此刻心中只恼怒顾言云真是多话。
若让他们二人认出了,她该怎么办。
不,顾珩褕是一定认得出来的。
顾珩褕顾不上圆自己堂弟稍显越矩的问话,走上前一步,轻声道:“阿鸢?”
此话一出,晏屿青立时抬眼,眼眸幽深,如深不见底深渊,缭过薄雾,晦暗不明。
顾言云素日并不常去顾府,虽知晓顾珩褕有个关系极好,将来很可能成为侯府女主人的青梅竹马,却是只在宫宴上遥遥见过一面,只记得生得极美,其他的便记不清了。
因而这一声阿鸢,他却是没反应过是谁。
淮鸢低着头想,这该怎么办?装疯卖傻能骗过他吗?
成珺看出不妥,忙出声道:“小侯爷认错人了罢?这是我川源城的朋友,从未去过京城,小侯爷应该从未见过才是。”
那日叔公入府同父亲说话间,虽未明说,他却听出几分淮鸢的身世似是不可明说,他不在意,却知晓事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