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40)
谢昭安目光轻轻掠过她葱白指尖,淡笑道:“淮府日前已尽数抄家,不知淮大夫是何处的淮家人?”
风声肃静,幽远长廊只他们二人,万般寂静中,淮鸢听见自己倏忽停止一瞬的心跳。
“淮大夫不要害怕。”谢昭安被她神情逗笑,抬手轻搭在她冰凉手背上,扯了下嘴角,“我不会告密的。”
他的手同她一样冰冷,如坠寒潭,淮鸢只觉一阵酥麻自头顶传下,无法遏制地全身颤抖起来。
谢昭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身体凑得更近,硬挺衣料扫过她手背,他的手愈发用力地揉了揉女子的手。
他温凉声线如恶魔低语,在她耳边轻喃:“继续待在王爷身边,你会被发现的,到我身边来,我会护住你。”
便是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淮鸢顺着声响回头望去,一眼撞进晏屿青冷峻眼眸之中。
水月山庄实在大得离谱,前山并着后山,一望无际,只是如今下人寥寥,多处皆已显露荒芜。
淮鸢同云泷住在西苑,虽不及川源城随处的花草繁盛,甚至角落多生杂草,似已许久未有人精心打理,但却算的上干净,屋内宽敞明亮,床榻整洁,门前还有个木漆秋千,若是坐在上头,吹着林间凉爽微风,赏尽夕阳,实在是人间美事。
淮鸢坐在秋千上,斜斜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天空。
她那时是害怕的,惊恐谢昭安发现她的身份,害怕他会以此要挟做些什么。
可在看见晏屿青的一瞬,她的恐惧却淡忘了,只剩安然感。
傍晚晚霞渐起,紫红天际连着山脉起伏,凉风吹在脸庞潮润惬意,淮鸢眨眼频率愈慢,眼皮愈沉重,恍惚间,余光瞥见走近一玄衣男人。
混沌脑海忽地清明,挣扎着睁眼,落叶晃眼,淮鸢揉了揉眼睛,下一瞬,骤然闻见檀香围拥而上。
男人暗绣金线的玄色衣摆临风晃动,近得险些触及她的眼眸。
淮鸢登时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就要起身,刚站起,又被男人按着肩坐下。
淮鸢:“?”
她瞪着那双漂亮单纯的桃花眼,无辜地抬眸望来。
“不是要坐吗?我推你。”
晏屿青移开目光,走至淮鸢身后,不轻不重地缓缓推动秋千。
他的力度掌控得极好,既能离地,又不会太高太快。
只是坐在上头的淮鸢不自攥紧了扶手。
她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来来回回几次,都是在这儿小幅度摇摆,淮鸢忍不住得寸进尺:“王爷,不然您用力点?”
南月堂也有个秋千,是父亲亲手扎的,是她八岁生辰礼物。
父亲总是将她推得很高很高,高得像枝头黄鹂,展翅便能飞出四方高耸围墙,想去哪儿都行,不用成日囿于院内。
后来淮昀在太医院崭露头角,南月堂的秋千便缠满了藤萝。
这倒是数年来第一次重新坐上秋千。
晏屿青薄唇微勾,手腕使力,淮鸢如飞箭,立时高高扬起,向前冲去。
淮鸢心想,不愧是将军,力气确实比父亲大了不少。
她从未飞过这么高,至最顶端处,甚至恍若周身无物,停滞在空中后,猛然狠狠坠落。
强烈的失重吓得她忍不住轻轻叫了声,明明声音极轻,下一刻,座椅自身后被抓住,骤然停在最低处。
男人的手轻轻圈过胸前,交叉搭在她肩上,拦住了即将向前倒去的身躯。
“别怕。”晏屿青清冷声线自头顶传来。
淮鸢:“……”
其实她也没有很怕,只是一时被吓着了。
她抬手轻拍晏屿青的臂膀,道:“我没事。”
晏屿青的手本就虚虚搭着,淮鸢稍一用力便挣脱了,她起身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好似有什么从怀中掉落,在空中转了几圈,悠悠然落在座椅上,定睛一看,原是谢昭安方才递给自己擦汗的手帕。
晏屿青自然也注意到了,眼尖的他看见手帕角落绣着的月亮,刺眼得不行。
想到下午,他们二人坐得那般近,双手交缠紧握着,谢昭安的嘴甚至贴在她耳边,神色原已有转缓的迹象,倏忽又沉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她。
淮鸢没想那么多,随手拾起,又塞进怀中。
她压根没留意上面还有月亮。
晏屿青无言半晌,生硬道:“那是谢昭安的?”
淮鸢哦了一声,不慎在意地说:“他借我擦汗的。”
又想到什么,神色严肃起来:“不过,他好像认出我了,虽然他说不会告密,可是我总是有些担心。”
晏屿青静静看着她,忽然勾唇笑了,淡声道:“无事,他是我的人。”
淮鸢:“?”
在淮鸢无声指责下,晏屿青道:“明面上我同他只能是陌路,抱歉,没提前和你说。”
见淮鸢还是不高兴,他略一思忖,抬手揽过她的腰,稍一使力,伴着淮鸢的惊呼,两人平地而起,飞过树顶,越来越高,眨眼间院落远去,秋千已成小小黑点,再也看不清。
女子腰身纤纤,晏屿青手掌宽厚,轻而易举单手搂住,本是高挑清瘦,被压在健硕高大身躯怀中,显得格外娇小。
淮鸢脸颊贴着柔软衣襟,萧瑟冷风化作利爪,凶狠刮在脸上生疼,她的肌肤娇嫩,不时已留道道红痕。
她却恍若无事,眼眸掠过树林,直直望向远处一片蓝色波光,语气兴奋:“去那里!”
她的长发柔软,又不安然待着,动来动去扎得他脖颈发痒,若是换了人,他定是无法忍受一把扔下,偏她这样,他又开心得很,内心烦躁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