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101)
陛下只得册封其仅次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
当时,封号也拟定了,是丽、宸、元三字之一,夫人认为后面两个字太重她受不住,折中选了丽字。
但后来又不知什么缘故,她连贵妃也不做了,宫中上下只能称呼其为夫人。
丽字从古至今都是宠妃徽号,从前更是为玉芙夫人准备的。
荣禄似能隐隐预见这位桑桑姑娘日后宠冠六宫的样子。
又觉得,哪里太不对劲。
以陛下残苛的性情,当真,会把给夫人准备的封号赐给一个新宠吗?
他少时就偏执,及冠后愈发。
旁人不知道,他失控执拗的一面都只给夫人瞧见过。
荣禄更是亲眼见过,他是如何为夫人戴上金枷,将她囚于深宫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夫人都没有踏出过玉芙宫的门。
她甚至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她曾喜爱的玉屐被宫人藏起来,她的活动范围,仅在陛下允准的那奢靡华丽的宫殿中。
此外任何一步,都是陛下亲自抱着她去。
根本不允许她下地行走。
她的裙摆,总是长的遮住纤小的脚掌,那裙下风光只有帝王一人能阅。
周身伴随着轻铃碎响,若掀起她的裙幅,便能看见,两只做工精巧、玲珑光华的金枷,交迭禁锢着细瘦苍白的脚踝。
她从某一日开始,变相的成为了帝王的专属私藏。
荣禄轻轻叹了口气,该不会是,因为桑桑姑娘和夫人的性子相似,陛下将其当做了替代品?
回到寝殿,以葫芦为首的一班宫人,无声静立在殿前。
行宫规格不比宫苑,那种极压抑的幽秘气息,被远处重山青云稀释,能听到河堤翠柳上,有初春绒绒的雀鸟轻鸣,啁啁啾啾似落玉声。
葫芦仍是愁眉苦脸的。
远远瞧见皇帝的仪仗来了,葫芦悚然一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都急的一上午没敢饮一口水了。
心想着横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拍拍袖子冲了上去。
“陛下!”
“挡什么路,不要命了?”
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捏住他小臂,将他轻松提起,推到一旁。
荣禄面色沉沉,“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冲到御前不经禀报就说!”
冲撞圣上,那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那边皇帝已从仪仗走下,淡淡捎来一眼,“无妨,朕知道这小子素来莽撞,好好教着便是。”
说着便撩袍走进殿中。
他今日着一身紫府常服。
因春寒料峭,领口和衣袖滚边饰有华贵的狐绒,腰系銙带。
乍一看如谁家陌上神清骨秀的麒麟公子,不见通身的天家威严,反倒添了分随意温俊的冶丽。
很像一位,新婚来接回门小妻子的郎婿。
见皇帝进殿,荣禄转身掐了一把葫芦的胳膊,“要不是陛下今日心情好,仔细你的小命。说,到底有什么事!”
葫芦目送着皇帝消失在殿前的身影,几乎崩溃,手捏成拳,挥舞两下,“是桑桑姑娘出事了,和桑桑姑娘有关!”
寝殿香气未散,原先-宿-夜-的-浊-气-都叫人清理干净,御榻新换-顺-滑-的绸缎,香炉中焚的御藏凤髓香,馥郁幽甜。
连床幔,都换上新的银红薄罗,颜色新鲜,透过-半-明-半-昧-的红罗-看-美-人-肌-骨,如看胭脂染玉,这红罗的质地也结实,很耐-撕-扯-缠-绕,能-承-住-五六-人的重量。
姜献踏进寝殿,就从凤髓香中嗅到一缕别致的,清苦的香气。
不同于他闻过的所有,是穗娘身上独有的。
这香味,很妙。
会随着她的-体-温-变化,变得愈发甜蜜好闻,也令他食髓知味。
十分好奇那惑人的香气是从她发梢、指尖、嘴唇,亦或是眼泪中散发出的?
盼着她能多散一点这样的香气,若用这香味绞死他也是好的。
回忆起昨晚彻夜在视线中乱跳的朱红,他微微屏息,略觉苦恼的看向身下的紫府色长袍。
他又对她生出了难抑的欲。
长指轻覆额角,这并非明君所为。
但他于她算个十足的暴君、昏君,哪儿还有必要自持矜贵和她装蒜呢?
道貌岸然,原来是形容他的。
姜献慢慢的笑了下。
兴许是自嘲,兴许是见到她他就快活。
他走到银红色的床幔前,那禁忌般的红色像极了洞房花烛。
他们昨夜方行过夫妻之事,成为彼此在这世上最信任、依赖,到负距离之人。
他使出的力道,最后软绵绵回到了他身上。
真是,非常可爱。
新婚,哪有新郎让新娘空房的道理呢?
前七日,前半个月,前一个月。
不,夫妻恩爱的话,头一年,都让自己的夫人夜不空房,这是身为夫君应予妻子的礼貌。
同房以后,是不是就应该要孩子了?
之前她久久不孕,他请御医把过脉,他身体并无不妥,十分康健。
但穗娘病入沉疴,体弱难以受孕,如今呢?
想必不会了。
他相信,很快就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是她生的。
她若不想带,他可以抱着去上朝议政。
天子皇嗣,自幼熏陶文治武功,不也实属正常?
孩子咿呀学语时,第一句先叫娘,其次再学叫爹。
她若不愿意对他笑,对孩子笑也是一样的。
再不情不愿,这一辈子,也只能和他长相厮守的过下去了。
这是她的命。
如此想着,他想和她拥有一个孩子的念头抵达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