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17)
南少溪扫了她一眼,薄唇翘起。
“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
“人还没来呢,就先听见你们的笑声了,穗穗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也告诉祖母,让祖母开心开心。”
南老夫人乐呵呵的看着孙儿们。
大房三房的小辈们互相请安落座,南老夫人招招手,嘉穗自觉坐到她身旁,年纪最小的孩子总是有特殊优待的。
“还不是哥哥!哥哥他笑我穿木屐走得慢,说我像鹅!”
“噗嗤!”南老夫人笑出了声,见嘉穗满脸委屈,眼眶都红了,连忙拉住孙女的手安抚:“真是不像话,怎么能这么说我的穗穗,这小木屐多好看!灵动清凉,声音也好听,祖母正想夸夸穗穗呢,小脑瓜怎么这么聪明,能想出穿木屐避暑,又凉快又别致。”
嘉穗的眼泪憋了回去,破涕为笑,抱住南老夫人,心里酸溜溜的,“我就知道祖母待我最好了。”
那酸意无止境的弥漫开来,涌上眼眶、鼻腔,前世她穿玉屐起舞,宫中的太皇太后斥她无德,前朝的大臣参她,连侍奉的小宫女都轻视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狐媚惑主。
她只想翩翩自在,却被众口铄金架上了祸国殃民的高台。
南老夫人轻抚嘉穗的长发,笑呵呵的安慰:“都是你哥哥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你用不着和他计较。”
嘉穗趴在她膝盖上,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听您的,祖母。”
南少溪被她告了状也不恼,气定神闲的喝茶。
众人聊天喝茶,五姑娘绣薇悄悄走到嘉穗身旁,对她道:“穗穗,谢谢你上回带给我的螃蟹,我养的可好了,每日喂五六顿,那螃蟹眼看着壮实不少。”
嘉穗虽没养过螃蟹,但也觉得五六顿有点太补了,委婉的提醒她:“仔细螃蟹撑死。那螃蟹不是我带回来的,是哥哥亲自去抓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她指着南少溪,绣薇轻轻摇摇头,不好意思去跟大哥道谢,她不像嘉穗性子活泼,南少溪也并非她的亲哥哥,她对这个清正明肃的堂兄,向来不敢接近。
嘉穗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前世也不太想搭理南少溪,人冷漠说话还难听,如果不是当了他的妹妹,嘉穗只想吐他唾沫。
陪南老夫人用了午饭,老夫人要歇息,众人散去,老夫人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嘉穗和南少溪吩咐:“如今穗穗也大好了,礼数不可忘,溪哥儿带她去东苑,贵人救了她的命,她该去亲自谢一声。”
提及东苑,南少溪沉默了一下,南老夫人看出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溪哥儿,可是贵人他……”
“无妨。”南少溪不想让祖母担心,他淡声道:“我带穗穗去。”
离开老夫人的怡寿堂,南少溪发觉嘉穗静默着,不说话。
他以为嘉穗不愿去东苑,顿住步伐,低声温和道:“那贵人不重礼数,那日救了你也是偶然,你用不着放在心上。”
他想起昨日姜献问他的那句,疯妹妹,隐约有点头痛。
还是不要让二人见面的好。
“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祖母那里,我自会解释。”
嘉穗愣了愣,她仰起头,少女的面庞清丽秀致,鬓角的珠花随步伐颤出优美的弧度。
米珠点缀在她的纤长的眼尾,衬得她双眼更加雪亮。
“可是哥哥,我想去。”
南少溪怔住。
怕南少溪察觉到什么,嘉穗快速蜷起手掌,露出柔和单纯的笑容,“我们南家人最知礼了,他救了我的命,别说他是贵人,哪怕他是街头的乞丐,我也一样会亲自谢过救命之恩,哥哥别多想,我没有不愿意。”
这番话也没什么问题,知恩图报,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南少溪想着他兴许是误会了嘉穗,点头道:“那就好,一会儿到了东苑,哥哥先进去,等哥哥叫你了,你再进去。”
陛下性子沉静,不喜被人打扰。
他一会儿禀明来意,带嘉穗在屏风后谢救命之恩,想必陛下也不会叫嘉穗上前,他再让嘉穗退下就是。
只是怕陛下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南少溪轻叹,好在姜献这次出京来到平州,并未强调必须对南家人隐瞒身份,只是南少溪谨慎,并未对家人透露姜献的身份。
南家都是心思纯良的妇孺,家风严谨,下人的口风也紧,绝不会碍到陛下的任何事。
嘉穗乖乖点头,淡色的瞳孔平静极了,“我都听哥哥的。”
东苑安静雅致,自带长廊花园,嘉穗甫一进入院落,就嗅到浓重的檀香味道,她皱了皱眉,乖巧的跟在南少溪的身后。
院落里不见伺候的仆人,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南少溪将嘉穗带到门外,正要敲门,旁边突然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仆人,在南少溪耳边说了几句话。
南少溪皱眉点头,转身对嘉穗道:“穗穗,哥哥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在此处等我,不用进去。”
嘉穗答好,想必是有要紧事,南少溪跟那个年轻仆人下了台阶,很快不见了身影。
便只剩下她。
廊下雨水沥沥,檀香如阵。
她缓缓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纤瘦苍白的手掌上,有冷汗沿着掌心渗出,她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年轻仆人的身段和嗓音。
面白无须,阴柔秀气。
很像,宫中净过身的内监。
·
姜献自床榻起身,他抚额闭目。
门外雨势愈隆。
平州的确很美,天晴时明月如镜,只是雨水太多,他来了半个月,这雨足足下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