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60)
不应该……离平州城那把火还不到四个时辰,姜献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已经察觉到她假死,并且派人来追了?
阿大和红曲迅速跟上她,阿大在前面开路,红曲身手灵活,红曲一边走,一边道:“你别担心,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你平安去梧州城,无论是谁来追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嘉穗从未走过这样的树林,这里的草比人还高,遍地都藏着能割伤刺伤人的锋利植物,她走得有些吃力,但还是勉力跟上了同伴的步伐,她知道她不能拖后腿。
以后要走的路,只会比这更险更难,她要尽早适应。
“多谢。”她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弧度,稍低了低头,说:“不过我不打算去梧州了。”
“为何?”红曲和阿大同时回过头,看向她。
嘉穗思索了下,心渐渐沉了下去,她下水时,隐隐听到那官兵对船老大说,令他返航回平州,只怕是对今晚离港的船只进行问询。
船老大不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她隐瞒,如果招出她曾上船的消息,那姜献对她的路线就一清二楚了。
梧州,是她最可能登岸的地点。
她怕姜献的人会在梧州设下陷阱等她。
她现在唯一的胜算,就是比姜献多一点时间,要趁他的人追来前,去一个姜献不可能猜到的地方。
红曲和阿大对视一眼,想了想,不再问这个,红曲道:“算了,那你想去哪里?”
“先去荆州,然后从那里换水路去巴州。”
巴州地势险峻,她和姜献都不熟悉,就算姜献的人马真的追过去,那种复杂的地形只怕也很难找到,等他们找到,她早就跑没影了。
“好,那就去吧。”红曲干干脆脆的答应了,一点犹豫也没有,旁边的阿大亦点头。
嘉穗这才发觉,阿大这一路,一句话没有说过。
察觉她疑惑的目光,红曲轻声解释,“阿大是个哑巴,但不妨事,我会说话,而且他身手好。”
“不要紧的。”嘉穗说,他们愿意冒险帮她,她就很感激了,“但是你们之前接到的命令,不是送我去梧州吗?眼下梧州去不成了,跟着我不一定得跑多远,你们……”
她想着,若是阿大和红曲不愿,她就从行囊中取双倍的银钱给他们,让他们回去,省得陪着她一路心惊胆战。
“嚯,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以为到梧州就平安了,可眼下事发突然,你指不定还得跑多远,放你一个弱女子在外面跑,信不信走几步就能被虎狼吃了?”红曲说。
“我们陪着你,送你到了巴州再走,到时你求我,我也不会多留的。”
阿大又点头,赞同红曲的话。
嘉穗无奈,“那好吧。”
三人趁着夜色走了二十里,他们从船上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后没有追兵,经过一个破庙,就先在里面生火烘烤衣服。
阿大不便和两个女子共处,还是守在外面。
嘉穗低头翻烤衣服,脸上凝固的面糊有一点被水泡得剥落,露出里面本来细嫩雪白的肌肤,在火堆前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泽。
红曲撑着下巴看她,想到方才船上那群追人的官兵,她忍不住说:“你未来的夫家好大的官威,竟能调动一州兵力寻你。”
嘉穗一愣,目光错过渺渺飞起的火星子,无措看着她,“夫家?”
“难道你不是逃婚出来的吗?”红曲一副了然的样子,“你若是离家出走,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若说是谁家公子的相好,你就更不像了,意念这么坚决,一看就像从家里逃婚来的,我没说错吧?”
——逃婚。
嘉穗想起姜献说,要带她回宫做皇后的话。
他低沉却显得柔情的嗓音压在耳边,气息热着,语调却冷,告诫她不要想着躲和逃,他会让她做他唯一妻子。
良久,嘉穗睫毛颤了下,“算是吧。”
“你很讨厌他吧?这么专横。”红曲用木棍给衣裳翻了个面,继续烘。
“婚前都这么横了,婚后还不定把你给怎么样,逃得好!”红曲拍手称快。
嘉穗被她的动作逗笑,苍白的脸颊在火堆的烘烤下,略恢复了一点血色。
“我要是说我恨他,你会信吗?”
红曲好奇了,“他对你很不好?”
嘉穗迟疑地,“不,他待我很好。”
简直给出了所有。
“噢。”红曲点头,“他对你很好,你却恨他。别人都说由爱生恨,他一定做了什么让你受不了的事,叫你不开心了,在那之前,你也是喜欢过他的,对吧?”
追捕
“不喜欢。”
嘉穗轻声说。
“什么?”红曲忙着烤衣服, 没听清。
“我说,我不喜欢。”嘉穗抬起眼,重复了一遍, 声音清晰, 柔弱但坚定。
“曲曲, ”她摇头,柔声亲昵的唤红曲, “不是所有的恨,都源于爱的,那样的话, 就太可怜了。”
因为姜献让她住进了舒适的宫殿,让她衣食无忧, 呼婢使佣, 出行宝马香车, 宫中无人敢不敬,她就要爱姜献吗?
因为不排斥和姜献的床笫之欢, 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和触碰, 安静的,无声的做一只金笼囚鸟, 就证明她爱姜献吗?
不是的。
她只是倦了, 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她喜欢过姜献, 当他还是兄长的时候,清隽矜贵,含着淡淡的深意瞧着她,敬仰这位大臣口中人品贵重的皇兄, 站在姐妹们身后,听她们议论未来的夫婿一定要照着太子的模样来找时, 她深以为然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