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63)

嘉穗睫毛颤颤，抿嘴，舌尖扫去嘴角的水珠。

解渴微凉的水润了喉咙，她才终于有空想起姜献那张英俊的面孔，高鼻薄唇，浓眉眼深，可比土匪昳丽不知几千万倍去了。

他的掠夺也全然不显得粗鄙浅陋，他会笑着，语调低沉柔情，举止比人能想象出的更高雅、更美观，但注入她身体的力道绝不弱半分，使她难以自欺欺人的认为，那是爱，而不是一场凶狠的掠夺。

山匪会抱着她逼她合葬吗？

不会吧——嘉穗也不确定。

山匪会咬她的耳朵告诉她做鬼也不放过她吗？

山匪也会用金枷锁住她的脚踝，却微笑着捧起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亲吻，以从容的声音说：“穗娘，下辈子我也会先找到你的。”

“我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嘉穗当然说不好，抬脚给了他一下。

让他滚。

姜献被她踹了居然也不恼，站起来抱住她的腿弯，极高大的身体压上来，“好，你得说好。穗娘。”

这可比山匪可怕也难缠多了。

嘉穗那时心想，要是一辈子做这样的事，还不如一头撞刀上抹了脖子算了。

她一开始想，倘若非要和姜献在一起，她也不吃亏，他生得好，体力好，身份矜贵，有权有势，能保护她和母妃，她就和他在一起吧。

后来就后悔了。

很后悔。

她不知他是那样一个招惹不得的人。

他不像饿狼饿虎，不会对着谁都咬一口。

他是狼王，永远高高在上矜持和倦漠地眯着猎物，等他动手的时候，就做好了享用一生的打算。

“你可能不懂。”嘉穗认真地想和红曲解释，想了想她和姜献实在算不上美好的过去，她咬了咬嘴角，“……算了，你肯定不懂，我们先走吧，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

她怕一时间，红曲消化不了这么多庞大复杂的内容。

两个小姑娘并肩走着，阿大跟在后面牵马，眼看着就排到他们了，嘉穗眼尖，睨到守门士兵手上握着画卷，正一个个对照着放人进城。

看清画上的人，嘉穗的心都漏了一拍。

难怪船老大那天看到搜船官兵手里的画像，反应会这么慌张。

……太像了，九分神似，她想不出谁能把她画得这么像，容貌还是其次，画上那人的眼神和感觉，像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如果她没易容，站在那儿，恐怕老远就能被认出来。

是姜献亲手画的吗？

除了他，嘉穗想不到第二个人。

幸好——

她伸出手指，摁了摁脸上重新加固后的易容面糊，她这次下手比较狠，和以前的容貌比，这次堪称“面目全非”了，她自己照镜子愣半天都没认出来。

应该会没事的。

嘉穗默默牵着马，低头隐在队伍里。

前面只剩两个人了，嘉穗三人下意识握紧马绳，就在这时，城内突然飞驰而来一匹马，马上的人抓着两张画卷就冲了过来，“等等，等等，先别放人，上头又发新画像下来了！”

“什么，还有新的？之前不是说只要抓一个女子？”守门的士兵嘀咕着，接过画像，展开打量一番。

“啊，这次变三个人了吗？”

他看着放在一起的三张画像，一个男人，一个红衣丫头，一个美貌少女，嗯……说实话，范围太大，难找。

但三个人要是一起走过来，那就好找多了，几乎就是一眼可以认出来的程度。

士兵两只手勉强拼起三张画像，本想对着光，再看清晰一点，不曾想余光掠过排队进城的队伍，就顿住了。

队伍里一个黑衣斗笠的男人，一个鼻梁有疤的红衣少女，一个相貌平平的清瘦少年，静静候在那里，三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尤其那男的，绝对沾过人命见过血的。

这组合，越看，怎么越怪呢。

士兵忍不住向前走几步，脑子里电石火光间，突然想起昨日上峰发那美貌少女的画像时，曾细细叮嘱过。

此人极有可能穿男装出行，远看或许就像十三四的少年，一个不打眼，极有可能错过。

十三四的少年……

士兵眯眼，忽然意识到什么，拔出腰刀就朝他们冲了过去，“是他们，就是他们，上头要找的人！”

他一句话惊动了所有人，原来安静庞大的队伍忽然乱了起来，人人都惊惶散开，想看那士兵指的人是谁，千万别是自己。

嘉穗三人一下就被人群孤立出来，她对上那士兵油亮的眼睛，心头只有一个念头，跑！

三个人几乎同时上马，瞬间的危机感冲淡了四肢疲惫的酸软，扭头就朝着来路奔去，红曲咬牙，“去哪里！”

嘉穗：“往山里跑！”

宽敞大路，跑过去等同送死，后面的追兵一旦追上，只能束手就擒，跑上山还有藏身的可能。

城门处的士兵反应过来，再牵马也来不及了，扯着破锣嗓子冲城楼上的人嘶吼，“放箭，放箭！千万别射中间那个，大人说了要捉活口！”

一面急忙派人去城中通知消息。

一支支箭矢从天而降，嘉穗和红曲避之不及，一道黑影突然调头挡在她们身后。

只听闷哼一声，嘉穗瞪大了眼睛，“阿大！”

阿大背后竟被两支铁箭贯穿，他一手挥刀利落劈开数十只箭矢，一手紧握马绳，速度不见有丝毫慢下来，可他胸前的衣襟上，分明渗出了骇人的血团！

见嘉穗看他，一直沉默的阿大忽然动了动唇瓣，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