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62)
只有一双双黑压压的眼睛，凶神恶煞瞪着他，宛如他是窃人珍宝的贼寇，应该被就地处死。
忽地，官兵让出一条路来。
裴元悯瞳孔微颤，看着从那里走来的人。膝盖一疼，有人踹他的膝，让他跪下。裴元悯踉跄着跪下，仍仰着头，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人。
那人眉眼冷峻，似笑非笑，他眼里决计没有笑意，只有杀机，凉薄地附在他漆黑的眼睛上。
是姜献。
……
“那小公子身旁，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护卫，像个哑巴，还有一个伶俐的红衣小姑娘，听说好像叫阿大和红曲，我知道的都说了！”
船老大跪在地上，叫苦不迭。
上头终究还是通过裴家的九掌柜查到他的货船上，他只恨当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现在不光货跑不成了，保命都成了问题。
“我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找人的官兵进了货舱，里面就没人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过他们。”
护卫摆摆手，叫人带他下去，转身走向帘后，“都招了，船上的人都说，再没见过南姑娘踪迹，想必是趁乱下水了。那地界在平州和梧州之间，手下立即带人去梧州等候。”
“她没那么傻。”姜献抬手，点了点头，“她不会去梧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不然不会下船下得这么干脆。
“那陛下打算从何处下手？”
“荆州，扬州，徽州。”
姜献冷冷道，“这三地，派人分三路包抄。”
荆州是淑嫔故地，扬州是俞才人故地，淑嫔和俞才人，一定没少和她说过故乡之事。
其中荆州离梧州最近，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用最快时间抵达的州府。
扬州虽远，但胜在富庶，对她也不算陌生，她孤身一个女子若要安身立命，再适合不过。
徽州的距离在荆州和扬州之间，适合她折中选择。
护卫领命，正要离去，忽听得身后传来姜献的声音，“不，还有巴州。”
“再派一批人，前往巴州。”
她想去任何地方，都必须越过这四州，但她来不及了。
今夜之后，他的人马会将四州围得密不透风，她半步都跑不过去，到那时，她就再也跑不掉了。
“陛下，陛下！”葫芦跑了过来，兴冲冲道：“好消息，方才有人传话来说，的确在路上见到了形似南姑娘的人，身旁确有一男子和一红衣女子相伴！”
“往何处去？”
“荆州！”
“荆州。”姜献呵了声，他没猜错，眼神一层层暗下去，暗得透不出光来，“传话下去，一旦寻到人，除她之外，尽可杀之。”
箭矢
“前头就是荆州城了！”
三人不敢浪费时间, 连夜快马，争分夺秒赶到荆州城，恰碰上五更三点, 开城门的时候。
秋日里, 天慢慢亮得晚起来, 这个时间，搁炎炎夏日都起朝霞了, 这会儿天边才透出鱼肚白，伴随着极有穿透力的晨钟声，守夜的兵士和交接的兵士一起众人合力打开城门。
歇在城门外等了一夜的走商、从外地探亲回来, 或前来荆州投奔亲友的外地百姓，都揉了揉惺忪睡醒, 裹紧衣服自发排成长队, 等待兵士盘查路引, 放他们进城。
嘉穗三人牵着马，缀在后面。
不是他们不想排到前面。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路上除吃了一趟干粮, 其他时间一直在马背上颠簸。
除了阿大这个沉默的汉子还算撑得住，嘉穗和红曲都面露疲惫, 根本抢不过那些在城门外等了一宿, 精神气还算饱满的人。
尤其是嘉穗, 她从未这样拼死赶路过，寻常出行不是马车也是软轿，就算骑马，也是在仆从的陪同下, 于精致的御园中不疾不徐打马观花。
她自诩骑术尚可，是因为前几年, 姜献每年带她秋日围猎，手把手教她骑马搭弓，但和真正行走在外的人不能相比。
她全靠一口气吊着撑到这里，直到瞧见荆州府的门，她才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去。
下马时双腿软得站不住，红曲扶住她，“等进城了，我们找家客栈好好休息一晚，他们一时半会想必找不到这里。”
红曲不是没提议过给她单独租个马车，被嘉穗拒绝了，路上好几次红曲都以为她会翻下去，没想到她死死擒着马绳，速度虽慢了点，但一路上一声没吭，硬生生忍到这里才倒。
红曲的腿其实也软了，三匹马也疲惫的甩着尾，马鼻不断喷出汽声，但想到马上就能进城了，三人勉强打起精神，双眼透出几许渴望。
嘉穗这次没拒绝她的话，轻声说好，听起来嗓子都哑了，红曲有点心疼这个小姑娘，从包袱里翻出水囊递给她，“快喝点水！”
这一路上，嘉穗是真真切切一滴水都没喝，小脸都撑白了。
乌黑的眼睛疲惫睁着，眼睑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像把乌金扇子，微微颤抖着，透露出她已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
嘉穗道了谢，接过水囊小口小口的喝，喝得太急，怕会呛到。
一连喝了六七口，她才觉得两只手发抖的情况有所好转，红曲在旁边叹气：“你是真倔啊。”
嘉穗顿了下，用袖子抹了抹她嘴唇沾过的袋口，递给红曲，“你喝。”
红曲不嫌弃她，更不计较这个，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半袋子。
只是心疼她一个官家小姐放着锦绣堆里的日子不过，要跑出来吃苦，心里越发觉得她那个未婚夫怕不是罗剎转世投胎来的，把好好的姑娘吓成这样。
心里想着，嘴里下意识就说出来：“当然我随我娘上山剿匪的时候，两个人被漫山遍野的土匪追都没这么玩命跑过，你那未婚夫，一个做官的读书人能比穷凶极恶的山匪可怕，给你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