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低姿态,学着洗手作羹汤,陪嫁过来的那些买卖要么交给管事去打理,要么干脆卖掉贴补家里,可还是无用。
夫妻俩的感情一旦出现裂缝,再也无法弥补,愈来愈大。
后来他开始纳妾,一个,两个,三个。
男人不管自己年岁几何,纳的小妾永远是双九年华,年轻貌美,温言软语。
毛珍珠没有阻挠过小妾进门,她不想自己变成那种面目可狰、争风吃醋的女人。
其实她心底早就明白他们如今只剩下个夫妻的名分罢了,只不过偶尔还会心存一点希冀,望着夫妻俩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譬如今天,是他们成亲整二十五年的日子。
可惜,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唉我说多了,”毛珍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好像还是变成了怨妇。”
温仲夏摇头,“珍姐,你在我眼里风华正茂,和怨妇丁点关系扯不上。”
“你就别哄我了,我都老了,”毛珍珠摸了摸鬓角,里面藏着白发,“有时我想要是我再年轻一些,温柔一点,也许现在会不一样。”
“未必,”温仲夏道,“我虽没有成过亲,但做买卖一年多,也算见识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我发现这男人就算到了七老八十,喜欢的永远是小姑娘。他们一旦风流成性,哪怕是拥有天下第一的美人,一段时日后也会腻。”
毛珍珠默默点头,这倒是事实。
“我还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①,这就是男人花心风流的心态。”
温仲夏慢条斯理道:“遇着这种男人,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总之不是女人的错,所以珍姐你不要怪到自己头上。”
毛珍珠微微睁大眼,那句话是能说的吗,还是从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嘴里说出来。
但是在唇间无声念了一遍,细细琢磨,真是那么回事,话糙理不糙。
她笑了一下:“你这妮子成天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是哪本书上写的?拿来给我瞧瞧。”
“我就爱瞎看,哪本书不记得了,就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实在精辟不是么?”
温仲夏知道以毛珍珠现在的地位身份,和离是不可能的,她估计也没想过,不然早在纳第一个妾时就离了。
“珍姐,我们第一回见面时你就告诉我,女人最要紧的是事业,不可过分沉溺于感情,怎么你自己现在反倒想不开呢?”
毛珍珠抿了抿唇角,叹道:“劝人容易劝己难,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我已经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你有没有换个角度想想?”
“此话怎样?”毛珍珠不解。
“你现在是当家主母,那些妾室再得宠不也得听你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在外能独当一面,有钱有闲有地位,多少女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温仲夏真情实意道:“你现在不如找点别的事做,能让女人焕发第二春的不是男人,是事业,没准儿等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了,他反而会屁颠颠回头来找你。”
毛珍珠听了她这番话,思忖良久,心绪似乎真的渐渐明朗了不少。
之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这些话,其他人有的建议她拿出主母的手段,狠狠治一下那几个小妾,有的劝她改改自己的形象,甚至让她在床笫间下功夫,学怎么伺候男人。
她都没听,唯有这个温小掌柜,今儿算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毛珍珠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话,一套一套的,可别告诉我又是书上看到的。”
温仲夏俏皮地眨眨眼,“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道理。”
毛珍珠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说:“我今儿算是来对咯。”
两人皆笑了起来。
“娘,您怎么还在这里唠嗑啊,您儿子在香满楼等的花都谢了。”
庞平终是没忍住,匆匆跑了过来,一来就瞧见亲娘和温仲夏有说有笑的样子。
有甚好笑的,对自己儿子也没见笑得这么灿烂过。
庞平神情忿忿,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烤包子,毫不客气地当场开吃。
毛珍珠看着儿子,嫌弃地啧了一声,“没规没矩,喊人了吗?”
“珍姐,无妨的,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必见外。”温仲夏笑眯眯,浑不在意。
“咳咳!”庞平猛拍胸口,差点被烤包子噎住。
他望着温仲夏,郑重地再次声明:“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你这么喊我娘,岂不是在占我的便宜?”
珍姐珍姐的,比他小,倒成了他的长辈,简直是滑稽。
温仲夏露出微笑:“我倒不介意,你叫我姨都没关系。”
庞平:……
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女人脸皮真不是一般厚。
眼见到了四月底,温仲夏开始准备迎接端午节。
去年端午她和嫂子、冬儿大老远跑到金明池摆摊卖粽子,踮着脚尖看龙舟比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今年有店面,可以更加从容。
各式咸甜粽子,比去年种类更多,咸鸭蛋也早早腌了好几大缸子。
温记门口的广告牌子上一早将端午吃食打了出去,欢迎顾客预定,散装、礼盒皆有,量大价优。
客人们看了无不欢喜,赶紧来订上。温记的粽子礼盒十分精美,送出去当节礼,相当有面子。
“县主,今儿打哪里过来,穿的这般英气。”
荣秀县主的马车停在温记门口,温仲夏笑着迎了上去。
今儿荣秀穿得与平时很不一样,一头乌发只在脑后盘了个圆髻,用红绸带绑着,首饰全无,身穿圆领窄袖,裙前开叉,脚蹬鹿皮长靴,看起来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