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花领着毛珍珠到烤炉那边,温仲夏正在炉子不远处的案台上做包子。
她全身贯注在手上的吃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
倒是在一旁做事的金水扫了眼门口,忙叫了一声。
温仲夏这才抬头,看见来人,黑白分明的眸子蕴起笑意。
“珍姐来了,稍等一会儿,请您吃烤包子。”
毛珍珠之前来过两回后,深感和温仲夏志趣相投,便让她不要再称呼自己“毛东家”,显得怪生分的。
温仲夏当时直接就改口,喊她“珍姐”,可把毛珍珠逗乐了。
自己的年纪都可以当温仲夏的娘了,如今却成了“姐姐”,辈分都乱了。
然而在温仲夏看来,她才刚过四十,按上辈子的习惯,这声姐,叫的完全没问题。
见她坚持,毛珍珠也就随她了,其实被她这么喊了几次,心里也挺舒坦,好似真的变年轻了。
毛珍珠站在案台边看了一会儿,温仲夏手里的包子和平时吃的不一样,不是圆形,而是方形的。
馅料放到皮子上,左右前后对折,像迭被子似的,简单得很。
包好的方形包子还要在表皮刷一层薄薄的蛋液,再撒一点白芝麻。
毛珍珠笑着开口:“你就不怕我把这烤包子学了去,赶明儿香满楼推出一模一样的?”
“那敢情好啊,卖的人越多,烤包子的名声越响,说不定来我这里点的客人就会越多。”
“你这丫头真是心大。”
温仲夏端起托盘,笑道:“心大才好,心大活着没那么累。”
毛珍珠听了这话,不禁沉思起来。
温仲夏将托盘放进炉子里,又从底下拿出另一个托盘,这是已经烤好的。
毛珍珠站得远,已经油然感到炉子里的一股热浪袭来。
如今还是春夏之交,尚能忍耐,要是等到盛夏时节,在烤炉旁边做事想想都不容易。
但是温仲夏丝毫不介意,站在炉子旁边,嗓音十分轻快,“这次烤的颜色最漂亮。”
旁边的金水也很欢喜,“比刚才那一炉多烤了一小会儿,果然奏效。”
温仲夏转身,朝毛珍珠笑吟吟举了举手上的托盘。
嘿嘿,新鲜出炉的烤包子。
温仲夏交代厨房的丫头们注意炉子的火候,自己与毛珍珠一同回到大堂。
这回毛珍珠没上二楼雅间,就在大堂里找了个相对清净的位置。
二楼太冷清,一楼有人气。
她现在害怕冷清。
“珍姐,尝尝这西域烤包子。”
一个小竹里盛着五个金灿灿的烤包子,表皮布满了棕褐色的斑点,越往中间颜色越深,泛着油光。白色的芝麻紧紧粘在皮子上,闻之焦香扑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毛珍珠原本想用筷子夹,但扫到不远处的另一桌客人用手拿着吃,似乎更惬意,便也直接上手。
烤包子热乎乎的,有些微微烫手。
从一个尖角处咬开,好薄的皮子,还没等她细品酥到掉渣的外皮,舌尖立马就尝到了鲜香的肉馅儿。
馅料用的是羊腿肉,大颗大颗的羊肉,极其的鲜嫩多汁,里面加了胡葱丁①,不仅增香,还能解羊肉的腻感。
馅儿里添了孜然粉调味,香味被发挥到极致。
焦酥的皮子和鲜嫩的肉馅在口中交融,肉香、油香、胡葱香以及孜然香混在一起,香到每一口都令人欲罢不能。
毛珍珠还以为自己真的没食欲,但这会儿却一口气连吃了两个烤包子。
桌上还配了一碗羊肉汤,汤清色白,羊肉薄如纸,嫩到入口即化。
吃一个烤包子,再喝上一口鲜到掉眉毛的羊肉汤,整个人满足极了。
一顿饭下来,毛珍珠浑身上下畅快了不少,一扫在家时的郁气。
她放慢进食速度,好奇问:“你如今都是两家店的掌柜,那些丫头们得了你的真传,各个手艺不错。按理来说,你现在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只管管账就好,又何必成天琢磨新鲜吃食,你不嫌累啊?”
温仲夏坦率道:“美食是我的爱好,钻研美食一是为了挣钱,二是满足自己,谈不上累。”
做出自己爱吃的美食,推出去又卖得好的话,对她来说,那是双倍的快乐。
桑葚山药
爱好?
毛珍珠慢悠悠地喝了两口羊肉汤, 放下勺子,轻叹一声,她的爱好已经逐渐被消磨殆尽了。
温仲夏观她神色恹恹, 试着问:“你今儿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毛珍珠嘴角扬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容,“其实也不算什么, 说出来我都怕你笑我。”
“怎么会呢?人生在世,谁没有烦恼, 珍姐要是不介意的话, 可以和我说说, 就算我帮不了什么忙,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毛珍珠犹豫了,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说这些似乎不合适。
可是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能诉说。
而且或许只有她, 能理解自己。
毛珍珠沉默半晌, 望向门外,幽幽开口:“今年除夕过后,我去庙里住了半个多月,倒不是去求神拜佛, 我不大信那些东西,只是图个清净。
我每日跟着庙里的师傅们诵经念佛,希望能消除心中杂念,到头来没什么用,我终归就是一俗人。”
她的心结其实就是她的婚姻已变成一摊死水。
回想年少,情投意合, 结为夫妇。
夫妻俩有过那么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摩擦越来越多,哪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起他们一番争吵。
她的性子原本强硬,总是不肯退让。直到他开始不回家吃饭,不回房睡,又被婆婆敲打一番之后,她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