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在路口看着马车,他们步行进去。
温仲夏之前是白天来公主府时,路过马行街顺便瞧一瞧,这回晚上来别有一番风景。
她一边走一边记,记录这条街上有多少和餐饮有关的店铺,重点是有几家酒楼,每家酒楼的特色是什么,以及哪家的买卖比较红火,哪家比较惨淡等等。
她只需要念,杭大博士负责执笔记录,是他自己说能来帮忙的,那就干点活吧。
杭曜毛笔字写得飞快,很乐意干。
“阿姐,那边是哪里?”温孟冬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门。
温仲夏看过去,“那就是皇宫的东华门。”
马行街靠近宫城的东华门,城门门口站着两排皇城司的侍卫。
温仲夏沿着东华门左右延伸出去的城墙扫了好几眼,不禁脱口而出:“这皇宫有点小。”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顿时沉默。
徐袖赶紧左右瞄了瞄,恨不得捂住小姑子的嘴,低声紧张道:“夏儿,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温孟冬则懵里懵懂地问:“阿姐,难道你看过比这还大的皇宫吗?”
温仲夏顿了顿:“这个……”
杭曜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大宋的宫城,相比汉唐的未央宫和大明宫,确实不算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温仲夏忙顺着他的话圆场。
其实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如紫禁城大来着,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杭曜慢悠悠地和他们解释为何宫城面积不大。
大宋的皇宫前身只是前朝节度使的衙署,后来才扩建成宫城,其本身基础不够大,再怎么扩建也有限。
后来先帝曾经一度想过再次扩建皇宫,还让殿前都指挥使等人度量宫城,画出图纸,提出改建规划。
不过由于皇宫附近聚集着大片的民房和各类商铺,一旦扩建,势必要拆掉一大批房子,连累百姓迁居,劳民伤财,先帝心生不忍,于是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帝体恤仁厚,真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徐袖闻言感慨。
温仲夏暗暗发笑,杭曜到底还是传统士大夫,言语间替皇室美化了不少,真实情况明明是皇室征求宫城附近老百姓意见,结果多数百姓坚决拒绝搬迁,皇帝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作罢的。①
不过这条街离宫城如此之近,算得上真正的天子脚下,在这里做买卖,治安应当不用担心。
沿着马行街一路向北,到了景明坊,大名鼎鼎的樊楼便坐落于此。
樊楼,原名白矾楼,曾经是商贩们集中交易白矾等矿石之处,后来才改成酒楼。
这是一座由五栋三层高的楼相互连接而成的建筑群,每栋楼用空中走廊相连,“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②。
白天看这樊楼只觉得庞大壮观,夜里来瞧,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真正是绚丽夺目。
温孟冬眼睛都看直了。
相比之下,樊楼对面的宫城都略显黯淡,怪道天子也要偷偷溜到樊楼来私会美人。
温仲夏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一身绫罗绸缎的名流真不少,光迎接宾客的伙计就有五六个,“吴老爷”“刘大官人”张口便能喊出来,那叫一个伶牙俐齿。
“哟探花郎大驾光临,快快请进。”一个眼尖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温仲夏朝杭曜道:“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嘛,伙计都认得你。”
“我来的次数不多。”杭曜也很吃惊,问那伙计怎么认得他。
那伙计点头哈腰道:“您不记得了,当年您高中探花时,曾经和您的一帮同年来樊楼庆祝,当时便是小的接待来着,探花郎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小的记忆犹新,所以今儿一见就认得。”
嚯,这樊楼了不得,接待的小伙计都能四个字四个字的说成语呢。
杭曜则颇为汗颜,那是几年前他被一众友人强拉着来樊楼庆祝,大伙儿格外兴奋,场面混乱,他对哪个伙计是毫无印象。
伙计恭敬地引他们进去。
一进入樊楼,才明白外面看着的热闹仅仅是里面的十分之一罢了。
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大堂正中央有唱戏的、跳舞的,甚至还有卖绸缎、珠宝的等等。
温仲夏瞪大眼睛瞧,这哪里是酒楼,分明是大型综合五星级商业中心。
“我滴乖乖,这有钱人忒会享受了。”
徐袖情不自禁发出感慨,温仲夏深表认同。
樊楼二三楼都是雅间阁子,温仲夏想仔细观察这里的客流情况,便在一楼大堂的散座找了处空桌子。
“博士,所见所闻都记下来了吗?”温仲夏不忘提醒杭曜。
杭曜把记录得满满当当的册子展示给她看,笑道:“温掌柜,一个字没落。”
温仲夏满意了。
他们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伙计勤快地送上几个小碟,里面是瓜子、花生等几样小食,不要钱,真体贴。
原来樊楼的点菜与别处还不一样,这里是看菜点菜。
也就是说后厨把每道菜做一道样板摆出来,供顾客挑选。
在这个没有照片的时代,无疑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一瞧便知道用什么食材做的,卖相如何,免得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
温仲夏和杭曜去看菜,樊楼的菜式实在是多,汇聚了大江南北的特色。
“博士,你不是说你了解樊楼么,那便推荐几道招牌菜吧。”温仲夏笑意吟吟地问他。
杭曜看花了眼,这时才不好意思地坦诚:“其实我来的那几回都是旁人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