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们了。”
旁边的学生笑着说:“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又不是白干活。”
温掌柜付了那么多钱给他们抄书,熬个夜算什么。
“再说这本书写得妙趣横生,拿到手的第一天我就挑灯夜读,有身临其境之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老实说我自己都想抄一本留下。”梁江越说越兴奋。
成七娘听见梁江的大嗓门,从后厨掀帘走出来,“怪道这几日瞧你眼底都有乌青,原是没睡好,抄个书也不必这么拼啊。”
她的眼神带着隐隐的心疼。
梁江心头一暖,低头挠着脖子,“我本来就不大爱睡觉,一两个时辰足够了,不碍事的。”
温仲夏就笑,青春期的男孩儿果然是精力充沛,熬个通宵第二日还能照常上课。
她把所有的书检查了一遍,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去屋里拿了钱给梁江他们两个。
“你们仔细数数,看看少了没有。”
梁江立马表态:“温掌柜说哪里话,对您我们还不放心么。”
他和同窗没有数,只是晃了晃沉甸甸的钱袋,笑得格外灿烂。
“出息。”成七娘好笑地嘀咕了一句。
温仲夏又道:“你们还没吃饭吧,今儿随便点,我请客。”
梁江二人顿时欢呼,齐声道:“多谢温掌柜!”
温仲夏让成七娘招待他们,她和徐袖抱着书回了堂屋,将书放到书案上。
徐袖也拿起一本细细翻看,问道:“夏儿,你这法子管用吗?”
温仲夏摸着书皮上的《宾州纪胜》四个大字,唇角微勾,“这个法子或许没用,但是什么都不做一定没用。”
没错,她让梁江他们抄的书正是温旬让周四捎带过来的那本宾州民情风俗录。
这本书里面除了地理风俗和美食,还有一半左右是记录当地的民情民生,这就相当于是温旬在宾州被贬期间的工作记录啊。
尽管他现在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团练副使,但再小也还是个官嘛。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好吧,他现在没有俸禄可拿,但只要为官一天,就应当担君之忧,这便是温旬这类士大夫的终极人生理想。
温旬被贬宾州期间,依然时刻关心老百姓,还写出了这本《宾州纪胜》,表示他没有放弃他的理想。
这种理想到底值不值得,温仲夏不好评判,但她通过上辈子的工作经历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那便是工作记录这种东西写得再漂亮,如果不给上司看,等于白写。
所以她想着要是能让官家看到这本《宾州纪胜》就好了。
可是她一介平民,又没法把书送到官家的御案上。
于是她想到一个主意,可以把书送给一些官员,譬如太学的祭酒大人郭正五,他向来十分敬仰父亲。
不谈别的,只当做是一本有趣的游记送给他,至于之后他如何处置,那便看他自己。
就算他们明哲保身,但至少将来如果哪天官家提到父亲的罪责时,他们能念在父亲一如既往的清正为民的份上,为他说句话。
温仲夏起初本想去找个书商,把这本书印刷个几十本,无奈这个年代印刷术不发达。一本书从准备到正式刊印,起码得三四个月,过程相当费事,印的册数太少,一般书商压根不接。
她只能选择最原始的抄书,抄书的最佳人选自然就是旁边的那帮学子们。
她找了几个像梁江这种相熟,信得过,而且学业不太繁重的学生,给予丰厚的报酬。
梁江他们本来就时常接一些写字作画的活计挣钱,对于抄书自然来者不拒。
不得不说,这帮太学生业务能力就是强,每个人的字个顶个的漂亮,翻了大半本,几乎一字未涂,连上面的插画也尽力模仿父亲的风格。
温仲夏让他们总共抄了十本,她越看越想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找书商印一次,多印一些,万一卖得好,没准温家还能出个文学家,此是后话。
徐袖其实心里没底,不过在大事上,她向来会和温仲夏站在统一战线。
不过目前有个人对这件事似乎不太满意。
“你要抄书为什么不找我?”
杭曜得知梁江他们帮温仲夏抄书,十分不解,他也能抄啊,难道他还不如几个学生?
温仲夏看他略显委屈的神情,好笑道:“抄个书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慢条斯理地解释:“他们都是刚进太学不久的学生,闲得很,而且他们又需要挣钱,给他们抄书也算变相帮一帮他们。你不一样,你是博士,教书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
她知道一旦开口,杭曜必定是一口答应。
这些天瞧他忙着监考、改卷,够累了,空闲时辰再去抄书,铁人也扛不住。
杭曜听了这话,嘴角又隐隐上扬起来,她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
然而,温仲夏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再说梁江他们都是小年轻,身体壮得很,几个晚上不睡都没事,你啊不能和他们比,还是要多休息。”
杭曜的嘴角登时又僵在原地。
这是几个意思?
嫌他老了?
还是嫌他身体虚?
他明明比梁江也大不了几岁啊。
“我身体很好,我也能熬夜,我还不算老吧。”杭曜神情颇为幽怨。
他身体不虚!
温仲夏噗嗤乐了,这杭大博士还真会抓重点。
“行,你可是太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你怎么会老呢?一点不老,算我说错话了。”
杭博士很好哄,温仲夏这么随便一夸,他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