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接过碗筷，眼泪又止不住的掉，手背揩都揩不完。
温仲夏又递了块手帕进去。
霜霜胡乱抹了下脸，十分不好意思。她现在邋里邋遢的样子，实在丢脸。
不过哭了一场，心里确实舒服一些。
她看着手里的瓷碗，摸着还是热乎的，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上面盖了一大半红润油亮的牛肉，旁边还铺着两面金黄的煎鸡蛋。
这两日狱卒有来送饭，很难吃，她也不想吃。
从决定告发张连虎那刻起，她便做好死在牢里的准备。
然而听到温掌柜方才的鼓励，她忽然生出了些食欲。
她该吃饭，至少不能让温掌柜失望。
在温仲夏和兰姑的注视下，她夹起一块牛肉，缓缓吃了起来。
牛肉酥烂多汁，很香，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霜霜胃里的馋虫也被这美味勾得活泛过来，她扒饭的速度越来越快。
温仲夏欣慰地笑了，又让她吃慢点。
“别噎着，这儿有鸡汤。”
霜霜听她的话，喝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喝。”
温仲夏和兰姑相视而笑，她能吃饭，便有求生的欲望，这是好事。
除了饭菜，她还带了些肉干、点心和酥糖，让她藏起来吃。
以及两身厚实崭新的袄子，怕她在牢里冷着。
霜霜实在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兰姑爽朗笑道：“都是姐妹，不要再谢来谢去，忒生分。”
那头狱卒又一次催促，温仲夏不得不起身，临走时再次劝慰霜霜照顾好身体，过几日会再来看她。
霜霜抱着袄子，点点头。
温仲夏出监牢时，又给狱卒拿了些钱，请他帮忙关照一下里面的女子。
狱卒自然不会嫌钱多，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的事，满口应下。
而另一头，官家对于她上陈情书为霜霜求情一事，很快便有了动静。
梅菜扣肉
赵圭刚看完杭起远呈上来的温仲夏陈情书, 长公主也进宫来说情。
“看来温仲夏对那个叫霜霜的确实很上心，都求到你头上去了。”
赵圭把陈情书递给她，长公主接过看了一遍, 笑道：“写得很好嘛，情真意切, 有理有据，她要是个男子, 指不定也能考个秀才。”
“长姐也觉得那个歌伎应该被赦免？”
长公主道：“陛下, 您常说要行仁政而德泽天下, 这个霜霜并没有犯什么过错，知恩图报，情意深重, 这样的人如果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对陛下的名望也有碍, 不是吗？”
赵圭道：“告夫, 徒两年，这条律例从唐朝开始便是如此，已有数百年了。”
“唐朝的便一定是对的吗？”长公主快人快语，“唐朝要是什么都对, 也不会亡国了。”
赵圭道：“这是两码事。”
“就是一码事，咱们好多东西承继唐朝是没错，但也该学好的啊，糟粕便该通通丢弃，尤其是这些老古板的律例，我早就瞧着不顺眼。”
长公主直言不讳。
赵圭无奈摇头, 他这个长姐向来什么话都敢说。
也就是他们亲姐弟感情好，要是换成旁人, 指不定要怀疑她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长公主继续滔滔不绝，“以前怕那些大臣说我这个公主手太长，妄图干政，我也就不想搭理，这回不同，霜霜实在可怜，我心不忍。
陛下，您不知道，民间有很多妇人被家里男人虐待，不敢报官，怕坐牢，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上吊、投井，还有吞毒药的，不计其数，死了草席子一裹，有谁还记得她们？您有一颗仁德之心，只要稍稍改一改这条律例，肯定能挽救很多女人于绝境啊。”
赵圭看着她，笃定道：“这些是温仲夏告诉你的吧。”
她一个生在宫廷，养尊处优的公主，不大可能对底层妇人的生存状况这般了解。
长公主扬唇一笑，“谁说的不重要，有没有道理才重要。”
赵圭沉思了片刻。
长公主见皇帝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又道：“陛下可招来刑部、户部的人问一问，他们调查刑案，掌管户籍，肯定很清楚。”
赵圭笑了笑，“我没说不信，只是改变定好的律例可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行的，这中间牵扯的问题太多了。”
“问题再多，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天子执意要做的事，谁又能反对得了。”长公主撇撇嘴。
赵圭眉间蹙起，严肃道：“这种话不能浑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昏君所为。”
长公主看他不高兴，嘴里马上认错，心里却在默默腹诽，她这个皇帝老弟也挺虚伪，明明之前对待那些朝堂上反对他的人，下起狠手来毫不留情，那时可不见他顾虑什么昏君不昏君的。
现在只不过想要稍稍修改一条和女人有关的律例，就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说到底不过是这件事与他，或者说是，与男人们没有什么好处，他们才懒得费心思解决。
世上只有女人才会真正心疼女人。
“陛下，难道这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赵圭见长姐有些黯然神伤，啧了一声，“我也没说不能解决。”
长公主瞬间转喜，忙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赵圭无奈笑道：“想马上改掉那条律例不大切实，这得和大臣们商量，日后徐徐推进，眼下这桩案子，我可以给那霜霜一个特赦。”
理由他已经想好了。
“霜霜其实压根不是张连虎的妻，也不是妾，毕竟他们没有举行过任何仪式，她只是一个被张连虎抢来后，又幽禁的可怜女人，为了自救告发他，算不得违反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