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仙似乎认定李丹曦并无威胁，枯瘦的手指从李丹曦的脸颊划到胸前，祂慢慢地往下说：“瞧，她留下了痕迹——可为什么不是我？”

李丹曦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此时梦仙满是怨毒：“她宁可祝福你，也不愿来见证乐土的诞生。”

“梦仙大人已经做到了我们凡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那远远不够——你未曾亲眼目睹神迹，她赐予我长生，赐予我肉身，”梦仙端详着手中的鸣鸿刀，“可她又身在何处？”

长久地沉默。

祂的视线转向李丹曦，傲慢又张扬：“你去找到西王母大人，我到时可替你美言两句。”

“我身在乐土，可西王母大人并不在……”

梦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也可能在这里。”

不过听上去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祂又说到：“只要我能让乐土永存，西王母大人一定能看到，你，要让这里的人意识到这一点。”

话题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李丹曦低头，似是顺从：“那么，我该怎么做？”

“告诉所有人，此身伟岸，此身为神明之意志，非凡俗所能指摘。”说罢，梦仙的羽毛逐渐消退，最后的话语随之淡化，“我会看着你。”

周围又恢复了正常。

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小贩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继续说下去：“梦仙？别开玩笑了。你觉得我们这怎么着？”

燕玥楠接话：“安居乐业，长养子孙，天下晏然。”

“对啊，地是我们种的，人是我们养的，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小贩指了指边上的摊位，“我这有绝好的桃子，客官可要尝尝？”

燕玥楠下意识地就有拒绝，李丹曦反而来了兴趣。

“哎，这就对了，”他很是得意，“我家世代种桃，以前都是供给大官老爷，谁想世道变得太快——风水轮流转，明年皇帝到我家，现在不做那生意了。您想想，以前老爷才能吃的东西，就在面前，还不贵，再过几年，就不能有这种好事了！”

“别说什么城隍，您要是买了，您就是我的神！”

燕玥楠：“油嘴滑舌。”

李丹曦：“当真？”

她从腰间摸出几粒碎银：“有意思。”

小贩见到银子，分外殷勤：“好嘞。敢问大人住哪里，我好送到府上。”

李丹曦摆手：“不必了，你送到城隍庙就行。”

“城隍庙？”

“啊，没错，”李丹曦拉着燕玥楠准备离开，“我也不太懂你们这的规矩，总之，献给城隍大人——记得恭敬点，不要出言不逊。”

“这……”小贩有一瞬的迟疑。

李丹曦二话不说，又递上一块碎银。

“好嘞，”他咬了一口，忙不迭地收进怀中，“我办事，您放心。我活了二十多年，对城隍大人忠心耿耿，交给我吧！”

等到二人独处的时候，燕玥楠：“西王母出现过，是易狄——不对，易狄是谁？”

她隐约想到了什么，客栈，玫瑰酥，身材高大的女性，但记忆水一般划走，只剩下虚无。

“能听到我和梦仙的对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能听到也能看到，不过我动不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找燕家帮忙，一定让城隍满意。”

“多谢。”

“但真的没问题吗？”她歪了歪脑袋，“梦仙难道看不透你的想法？”

“其实也是赌一把，妖和人不太一样，人身的城隍确实能洞察人心——因为他们源于人类；但妖不一样，它们的权能更接近于呼风唤雨。 ”

这是李丹曦在轮回时掌握的技能：“所以我觉得正面对决并不是好办法。”

“那听命于梦仙就是吗？”

“我吗？”李丹曦用手指绕着一缕发丝，“对我来说，仙，神，妖或者魔，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在两人的努力下，城隍庙前所未有的热闹，贡品从供桌上一直堆到地上，后院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直到深夜，都还有一个小童在登记。

燕玥楠名义上还是大小姐，已经先回去了。她对燕平淞的说法是想祭祀城隍，求一门姻缘，燕平淞自然应许了。

她还邀请李丹曦去府中同住，但李丹曦以夜晚想要探索为由，拒绝了。

“梦仙大人。”她试着呼唤，但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出乎意料的，地面出现了细碎的绒羽，小童自黑暗中走来，

在城隍庙中，她努力维持了人性，从堆积如山的祭品中穿过，脸上黑泪淡了许多，步伐轻盈。

看出来是喜欢的。

李丹曦微微点头：“大人，可还满意？”

“此身应得，”她昂起头，配合小童的身高，有些滑稽，“是凡人不能明辨是非，怠慢至今。”

“我也发现了。我与本地人交流，发现他们对您知之甚少，您的传说应该被更多人知晓——我想为您重塑金身，能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吗？”

祂摇头：“此身不可驻足，凡尘为污秽，唯有美梦长存。”

话未说完，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小童见自己面前的李丹曦：“奇怪，我怕不是昏了头。”

然后又离开去收拾东西。

李丹曦则去收拾了自己刚醒来时身旁的东西，几卷破布，再把外套披在身上，好在天气不算太冷，也能在城隍庙里对付着过一夜。

小童走后没多久，李丹曦正欲躺下，忽然听到有敲门声。

“是我。”

她去开门，是燕玥楠：“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燕家出事了，”她语速很快，“家里的仆从造反，我趁乱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