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197)
瑶礼似乎明白却又更不明白了,他明白的是自己因昨夜之梦心生羞怯而不敢见净玉玦是开了情之大窦,想来这番便是怜所言之倾慕心悦。而那些仍旧浑沌于心不甚明了的东西,兴许等见到净玉玦后才能彻底明白。
他想见他。
可净玉玦至今有意躲着他,不知何处去了。
寻思了半天,回头睇一眼掌柜的未留意,便是把心一横随手抓了架上几册书撒腿往外冲。掌柜的正抄书,余光瞥见及时回神来将笔往砚台上一拍立即追出去,见偷书的贼脚程慢便一面提着衣摆大喊一面速速几步伸手抓他。眼瞧着掌柜的近了身,瑶礼故意脚下绊他迫使其迎面摔来带着自己一同倒下,忍着疼只呲呲牙。
掌柜的且当壮年手上有力气,顺势压住瑶礼的肩不让他动弹:“小子想看书,几个铜板也舍不得么?!”
他哪里是舍不得铜板,不过是又使的一出苦肉计逼净玉玦现身罢了。
他又是一赌,赌净玉玦定然不会不管他。
“有本事你揍我,不然我撕了你的书。”
掌柜的听得一愣,从人数十载几时见过这样的威胁:“你究竟是想挨揍还是不想?”
真要撕了这几本书瑶礼其实于心不忍,可因他刚才那句话叫掌柜的不明就里眼瞧着松开了手上力道将让一切落个空,他当下双手一左一右拽紧书册两边奋力要撕,却忽觉手背上一疼不由得顿下动作,欣喜仰头朝后望去。
净玉玦不知何时已落身于街市上,仅在几步开外之处垂目睇来,与在地上难掩喜悦的瑶礼四目对上。
“净玉玦。”瑶礼笑着唤他。
净玉玦不应,收回目光拿出几枚铜板递给掌柜的,道:“给您添事了。”
掌柜的摊开手心接下数了数,起身时顺势扶了瑶礼起来,向净玉玦拱手道:“多谢先生赏识。”
瑶礼利索爬起身刚要去拉净玉玦衣袖,净玉玦却是转身径直走了,目不斜视半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幸而他未再入云去,才叫得瑶礼有机会追在身旁。
“我昨夜等了一宿不见你,今日才入城去找的。”踟蹰不安许久,已是出了城门将行山间时瑶礼才终于问道,“你去哪里了?”
正猜不透净玉玦心思如何因而有彷徨时,净玉玦才总算淡漠开了口:“你找我作甚,不哭着喊着找怜了?”
瑶礼拽紧手里的书:“怜所说的事我已是明白一些了,暂且不找他。”
“只是暂且?”
“嗯……”想来还有诸多疑问要向怜讨教才行。
净玉玦不知小娃真正心思,只听得此应便是脸上神情沉了些许:“甚么事怜能知道我不能。”
“我……”瑶礼红透了脸不禁低下头去,“我通精了。”
雄有精雌有卵此事乃天理之道再寻常不过,净玉玦更是不解他何故执意要第一个告知于怜,思来想去片刻才恍然大悟——苍弥醉心于戎弱、前世戚亭涵倾慕于某位公子,即便此世瑶礼思悦怜亦并非罕事。只可惜他生不逢时,怕是此愿难遂了。
净玉玦叹口气道:“怜已与厌隗成对。”
瑶礼不知净玉玦为何忽然提起此事,便是愣愣应道:“宅中上下皆是知道的。”
“许是叫你不好受,不过在厌隗治好伤前先忍忍。”净玉玦摸摸瑶礼的脑袋,眼中神韵格外怜爱,“之后我会让他们离开。”
瑶礼一听便是有些慌张起来迎面追问道:“你要让他们走么?”末了他又兀自低下头去呢喃,“余下时日不多了……”
净玉玦心下里道是瑶礼情多受累,不由得宽慰道:“来日尚且许多年,谁知你又会遇见谁呢。缘之一事,万般玄妙,所失何尝非所得。云去云来,究竟哪片有神仙,不到你面前又岂会揭晓。”
“可我等不及再去遇见谁。净玉玦,可否让怜多留些时日?不必太久,等我弄明白便好。”心中千般记挂之事不去问怜又该问谁才能尽快得解呢?
净玉玦不禁微微笑起来感叹:“我家小子已将成离巢之鸟,晃眼便长大了。竟也有了甘愿为之历苦的心悦之人。”
尚且在为怜的离去而略有不安的瑶礼闻言如雷临身,惊得胸膛里狂鼓乱奏:“你、你……知道了?!”
净玉玦挑挑眉道:“我可是神仙。”
胸膛里那鼓呀,敲出瑶礼满脸的笑:“那净玉玦你、觉得如何?”
“有何不可?”
“当真?!你当真觉得不无不可?即便我只是凡人、又都为男子也不无不可?”
“只是凡人又如何,皆为男子又如何,你既已有了主意,又何须再听他人指点。”
瑶礼便更是喜上眉梢:“我还想与心悦之人成亲。你觉得如何?”
净玉玦捏住瑶礼的脸颊笑道:“彼之凡愿,吾寄以惜,由彼愿成,吾得以怡。”
净玉玦这是应了他的心意了。没想到得来半点不费功夫,瑶礼心下里欢喜不已,仅是牵住净玉玦的衣袖便叫他欢颜不落眉,情不自禁跃步而前。净玉玦从未见过他这般高兴得失了常,心中难免担忧起他与怜分别时遭受打击,便是忧喜参半困扰了好些时日,整日里唉声叹气。
小妖们不知他哪里又生不快了,皆是防着躲着半分不敢招惹他。玉子儿着实忍不住便开口问过一回,他却看了玉子儿半晌重重又叹一声:“还是神仙好,不知凡尘凡心无忧愁。”
此言听得小妖们糊涂,暗自猜测仙君莫不是动了凡心才有此日夜为伊消得人憔悴。可细细琢磨了仙居的话又觉得不对,他自己可不也是神仙么。小妖们解不透,去东厨问地婆。地婆听了摆摆手几言打发他们做事去,转身与地公关起门来瞎猜猜。小妖们好奇得很不愿就此作罢,推着薄棠斥再去探仙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