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不煞(114)
他偶尔喜欢吊着听众的胃口,隔个三五天再说,或者让先交香火的人听,不少的鬼魂宁愿省下点香火也要听他讲故事。
沈澈在一阵呼声中想起自己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围着一群长相诡异的鬼魂。
按道理进了阴世的凡人见了这幅鬼气森然的场景都要被吓个半死,可她却一点也不怕。
她淡然地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视线在身侧好奇的鬼魂身上转个不停,大眼瞪小眼。
“罗剎大人来了!快让开!”
直到有个鬼魂大喊了一声,周围的鬼魂才倏地一哄而散,或躲到树上,或躲到石头背后去了。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两个形状怪异的人走到自己面前,她才略微回过了神。
“你们是神仙吗?”她瘪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打探道。
牛头马面对视一番后,马面走上前,厉声说道:“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是鬼差,你姓甚名甚,年龄几许,家住何方?”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她有些愣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低头觉得身上的衣服很奇怪,她不知道是谁的,但一定不是自己的。明明别人的衣服都好好地贴在身上,只有她的又大又宽。
“名字?我的名字?”她想啊想,试图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找出自己的名字。
见她嘴里神经质地嘟囔着,马面当即拿出生死薄,又逼问了一遍。
吊死鬼从石头后探出头,收起舌头,露出原本清丽的面容,“永安楚云秀,你就照着我这样回大人话就行。”
眼见面前的鬼差脸色愈发难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沈,沈……沈澈。”
“我……我叫沈澈。”
名字一说出口,只见那马面手里的生死簿金光闪闪,片刻后,金芒消散。
他脸色凝重,收起生死簿,别有深意地看着沈澈,“瞧瞧,咱们阴世又新添了个枉死鬼。”
沈澈一开始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面才知道原来生死薄上没她的名字,她不能同其他鬼魂一样转世投胎,只能日复一日待在地府。
她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在忘川河畔坐了许久,吊死鬼看不下去,上前安慰了她许久。
不料,沈澈竟然没心眼地说道:“我……是不是……长生。”她说话结结巴巴,说完还自顾自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奇怪僵硬,吊死鬼越看她越觉得她可伶,便时常黏着她。她有时趴在沈澈的床架上,低头看她,却被沈澈认为是故意吓她。
沈澈深更半夜偷偷摸到吊死鬼的房里,偷拿了人家的脑袋,摆在自己的枕头旁。
吊死鬼气冲冲地找回了自己的头,第一件事就是伸出舌头准备勒住沈澈的脖子,不想沈澈直接拽住她的舌头,死活不撒手。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吊死鬼云秀觉得自己安慰错了人。
沈澈无命可取,在地府犹如脱缰的野马,无恶不作。
纵使马面关了她几次禁闭,奈何地府的日子她适应得极快,坏事照样干。
只是这日,沈澈脚步发虚地走到忘川河旁,她有些难受地喘息着。
这几日不知为何,身体一点点地枯瘦下去,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汲取营养。
沈澈经常坐在河边,看着幽绿的河水里映出的倒影。
她没力气地瘫坐在岸边,河里的冤魂伸出利爪要捉她。她离得很近,那些手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她的脸,可她一点也不害怕。
“我从哪里来?”
“我为什么叫沈澈呢?”
“我为什么不是神仙,不是妖魔,而是鬼魂呢?”
沈澈无精打采的,边想着边闭上眼睛,生怕再浪费一点力气,她甚至怀疑地摸了几番自己的肚子。
随后长叹一口气,侧身倒在草丛里,嘴里唉声叹气,“不会吧,我不会要死了吧,可我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澈眼睛紧闭着,嘴里说个不停的同时,还疑惑地抠着脑袋。
忽然身后一阵暖风刮过,吓得她立时又坐起身来,她双眼大睁着回头一看,却见一抹红色消失在眼前。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番,过了许久才又躺了回去,或许是幻觉吧,沈澈无意识地想着。
若说一阵阴风刮过,沈澈是毫不在意的,偏偏是阵暖风,这多渗鬼啊,地府哪来的暖风。
远处喧闹声传来,那阵暖风一下被沈澈抛在了脑后,她爬起身子,朝那堆乌泱泱的鬼魂走去。
只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或多或少的东西,沈澈看不太清,一个劲儿的往前挤。
等到了那个桌子旁,她才发现桌旁有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香火登记造册处。
桌前的鬼差拿着毛笔在黄纸上勾勾画画,一个鬼魂将沈澈挤到一边,“去去去,别挡我,”他笑嘻嘻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一个鬼差翻着簿子,另一个打着算盘,拨给他香火,那鬼魂拿到后便喜滋滋地跑了。
沈澈鬼鬼祟祟地挪到角落,从桌下朝那堆香火伸出手。
怪不得,原来她这是饿了。
她也不敢多拿,悄悄用手指勾了点便逃得远远的。
她蹲在河边,嘴里咂摸着,转头望了望香火登记造册处,又不敢再去一次,生怕被发现了要被罗剎说教一通。
自从发现香火是个好东西后,沈澈便开始拿着个破碗沿着忘川河乞讨,每日都能讨来点别人施舍的香火。
对于自己没有香火这件事,沈澈耿耿于怀。她不能接受,她死了居然没人挂念她这件事。
她在凡间的徒子徒孙实在是不孝顺,竟然让她这么个老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沿河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