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小镇(114)

“难道这个世界上，便只有坏人能够凭空诬赖好人，而好人便不能揭穿坏人的真面目么？”

顾云野淡淡地扫了迪利亚神父一眼，那眼神中带着鄙夷与怜悯。

顾云野再度望向众人，他身后宽大的黑色翅膀展开来，整个人顶天立地，望之巍然若神明。

“烧死他。”

“只要他死了，小镇的污染便会消除。”

“你们现在要动手吗？”

大结局·下

直到被绑在十字架上，架上高高的柴火堆，迪利亚神父也一直在挣扎。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口中不住地咒骂。

“你们疯了！我可是林肯小镇的神父！你们居然要为了一个异种所说的话，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吗？！”

顾云野就站在柴火堆边，他听着迪利亚神父的尖声咒骂，眼前浮现的却是母亲在烈火中燃烧时的情景。

如果一群人愿意为了自己的“活”，那样毫无怜悯之心地杀死一个无辜的母亲，留下尚且还年幼的孩子，那么就别指望他们心中有上帝，别指望他们在自己的“活”受到挑战的时候，对上帝的侍从神父恭敬。

有年轻人举着火把靠近了，迪利亚神父拼命想要挣脱，他像是一条离水的鱼，拼命地扭动挣扎。

而围观的群众只是漠然地看着。

他们等着迪利亚神父的死，换来他们自己的活。

今天在这个火刑架上死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是自己，他们就都不会关心。

人......就是这样的。

顾云野看着那个举火把的年轻人用力一抛，火把落在柴禾堆上，耀目的橙红色瞬间窜起来，灼痛了人的眼。顾云野感受到一种畅快淋漓。

但是畅快淋漓之后，却是心脏被一点点啃啮的麻木而刻骨的痛。

迪利亚神父在火焰中挣扎，扭曲，尖叫，咒骂，最后逐渐僵硬，不再动弹，化为冲天烈火中一块黑色的焦炭。

这便算是大仇得报了么？

可是已经在烈火消逝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小镇中的所有人都身处其中。

每一个无辜者都是帮凶。

地狱的尽头是什么？是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迭成的高墙，用尽一生的时间与一身的力气也翻不过。

火焰已经熄灭了，燃烧殆尽的柴禾堆成为一片荒凉的黑色灰烬。

顾云野就站在这堆灰烬旁，他身后的黑色羽翼舒展，油亮的羽毛随风飘摇。所有人都畏惧地看着他，所有人都想他死，可是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可悲的无辜者......这些可恨的加害者。

顾云野的视线掠过众人，他感到自己的心血冷寂，已经不再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要杀掉所有人么？因为所有人都是加害者。还是要放过他们？因为所有人也都是受害者。

苍凉的天际传来一声鸦鸣，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掠过云翳，缓缓下降，最后落到顾云野的肩上。顾云野偏头，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渡鸦也歪着头看顾云野，它锋利的喙开合，口吐人言。

“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别让它牵着你走，带着你走向地狱，把你变成你最恨的样子。”

渡鸦知道顾云野动了杀心。

“那么那些枉死的人，又该由谁去为他们讨回公道呢？那我又该像谁去报仇呢？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我的朋友，为了有恩于我的那些人，为了那些善良勇敢正直忠诚，却被无辜戕害的人？”顾云野望着渡鸦，他的黑眼睛映出空当的天，其中的神色忧郁。

他不止看到了母亲的结局，他还看到了许许多多其他人的结局。

之前给了母亲工作的那个面包店的老妇人，在母亲被拖走，架上火刑架之前曾经试图阻挠。后来她被众人推翻在地，面包店被哄抢一空，最后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那个在顾云野初来乍到的时候，曾经给过他面包和水的乔丹大叔，也是从前一直默默帮衬着他和母亲的人，也因为对母亲的帮助和维护而被殴打地头破血流；查克，那个有着矢车菊色眼睛的古怪而快活的青年，顾云野亲眼看着他被烧死在火刑架上；还有乔治，他的尸体现在还是温热的，理查德还在抱着他小声地哭泣......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为这些人讨回公道？

“由你去为他们讨回公道。”渡鸦血红色的眼中映出顾云野的面庞。

“和我一起，去杀了那个虚伪又肮脏的神，为他们报仇，为他们讨回公道。”

顾云野眸中动容，他的眼睫颤动，有泪水滑落。

渡鸦已从他的肩膀上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等着他一道前往。

顾云野用力闭上眼睛，然后他身后的黑色羽翼煽动。

顾云野随着渡鸦一起飞往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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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野推开教堂的大门，一股霉烂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有风吹进来，圣坛前的一排烛火被吹动，几番明灭。

“异种。”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大殿深处响起。

顾云野步入教堂，渡鸦缓缓飞落，停在他的肩上。

“异种？”顾云野嘴角动了一下，“你是在说谁？放尊重点，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是神，该放尊重一点的人是你。”那个声音响起。

“神？”顾云野走到祭坛前，“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是神？”

顾云野的语气听上去心平气和，“你挑拨离间，作恶多端，你怎么敢称自己为神？”

顾云野抬手，他将祭坛上的油灯推倒，跃动的火焰从狭小的烛台上转移到毡毛桌布，打着旋，稍微趔趄了一下，随即便烧起来，腾起旺盛的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