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神左手[乒乓](2)
陈玘那“杀神”暴脾气,当了教练之后好多了压下去了好多年,对着女队员重话忍着不讲一句,最多一个人闷着生闷气。
那天陈玘在病房门外把门捶得哐哐响,带着天花板一块震。
跟一头没栓的狮子发疯跑出来了一样。
陈玘吼:
“林琅,你跟我讲!你还想不想继续打球!还敢不敢继续打乒乓球!”
林琅想,这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吗?
国家队会把资源——康复资源、训练资源——放在她一个入队以后还没成绩且残废的二线球员身上吗?
陈玘就是左手横拍,他要么左手换右手试试呢?是换个手这么简单的吗?
人体系统是个整体协调的系统,就算换了右手,左手有问题也影响全身的运动技能啊。
林琅知道陈玘是关心她,但气性上来不想懂事不想听话,受伤伊始全世界都让着她,那她不由着性子一回多少有点对不起命运的剥夺与馈赠了。
况且,陈玘哪个女队员都不骂不训,就练她练得狠,有时她屡错不改陈玘还上脚踹。
那她嘴上还句把气头上的话不算过分。
林琅正气沉丹田要隔着房门跟陈玘吼回去呢,陈玘“吱溜”被医院保安拖走了。
情绪落空。
再然后,恢复情况不理想,无颜面让国家再养个废人,收拾了没两件的小包袱提交了退队申请跑路。
没跟陈玘告别,不用看他的脸,就没机会被他的悲伤伤害。
挺好的。
曾作为乒乓球球手在大赛上出现过,挺好的,被陈玘短暂地带过也挺好。
就这两桩事一件都没让她放下忘掉。
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摇晃着站起来开电视,出现在林琅眼前的是比赛收尾两个女运动员的拥抱。
行吧,精彩时刻全部错过。
竞技体育不看直播,等于失去了最热血拼搏心率飙升的刺激。
但那位特邀男解说应该也下班了吧。
贼不走空。
林琅成了嫉妒扭曲的小贼。
这边错失的必须要有个地儿找回来。
林琅屏着呼吸拨通了一串数字。
七年了,可能当时的主人已经不会在电话的那头。
所以放肆吧,自私吧,就当发一场无能狂怒的酒疯。
“喂?”
电话接通。
那边有点吵,攀谈声,庆祝声,导播讲些致谢的客套。
林琅能想象到那个男人的样子,压低声音,伸头缩脑,训练带手机被罚的阴影还在,所以他退役后的每次接电话习惯性地佝偻。
她认出来了只发出了一个音节的男人的声音。
酒气和水汽一块从眼眶里面涌出来。
林琅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吸了吸鼻子:
“陈玘。”
“对,我是陈玘,请问你是哪位?”
几乎没有变化。
人到中年,嗓音中却还残存着一分桀骜的少年气。
林琅成绩最好的那年,也是如此,有些大队员开玩笑式地叫她“小杀神”。
后来陈玘听说了,见到林琅本人后一下子就乐了,说她跟他的拼劲真是一样一样。
林琅不答。
她怀念在国家队的训练馆里流汗,怀念陈玘被她气得跳脚后罚她跑五公里。
怀念的东西最后都不能说。
“喂?喂?”
陈玘语调逐渐不耐烦地拔高。
一边名利场、功德坊。
一边陋室前程渺茫。
林琅在笑出声前迅速地掐了电话。
“陈玘,我想打球。”
梦想是可敬的,妄想是可耻的。
所以在酒气泛上来、神智不清醒后,林琅将后埋进膝盖,小声喃喃。
不敢叫世界听见。
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勇敢?
从头养伤,从头练右手?
恐怕也是不能的。
彼时,林琅一漂泊孤女,收养她的奶奶去世数载,靠着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补贴接济训练,人情太重,负担不起。
唯一能倚仗着昂首站起来的是一手左手横拍球技。
王皓说,感觉是小杀神出来了,冲劲狠劲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结果天不逢时,地不让利,林琅选择麻溜退队大龄半工半读考大学,读的也不是体育管理,应用型高的社科大类,拿了学历证学位证考了资格证出来磕磕巴巴工作。
不用手心向上,担负着纳税人的钱、体育局的福利,勉强自给自足过着平凡的生活。
可每逢盛大的乒乓球赛事,身体里不甘跃动的那一部分,压不下去。
“我还要打球。”
酒精近乎自虐地被源源不断地补充。
醉晕过去前,林琅罕见地坚定。
把心掏出来一次。
诚实地面对这一次。
天花板旋转,宇宙尘埃叹息,时光碎片弥合。
过去的过去,未来的未来,无数可能性招手。
林琅笑着伸出了手……
烈日高悬。
“小球员?小球员?”
人潮滚烫,林琅最先觉得这是自己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心气儿快被这些年的俗世生活磨平,两眼放空发呆。
哦,感觉有人在叫她,那扭头过去看一下吧。
林琅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咬着舌头。
面前清隽的男人再怎么装纯良成熟,都还有不羁的桀骜劲,眉眼间亦正亦邪,属于扔到武侠剧里在大结局之前都还分不出正反派的类型。
脸上留着青色的胡茬。
林琅差点想问他陈玘指导啊您的颜值怎么回春这么多变得这么年轻了呢?
嗯?说话,分享一下保养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