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39)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微微轻跳。
随手翻开来桌边那册诗集,仍旧还是停留在《关雎》一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这诗句上抚过,不由轻轻喊了一声:“阿月。”
苏怀月应了一声,又低着头写了几个字,见宋白砚没下文了,这才抬起头:“先生,怎么了?”
宋白砚默了默,轻声道:“那日先生同你说的话,你以为如何?”
苏怀月茫然地思索了一阵:“哪日?什么话?”
宋白砚笑了笑:“中秋那日,先生说想个法子将你从宫中接出来。”
苏怀月经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来当日两人的交谈,不免就是一笑:“先生是说要娶学生出宫么?”
宋白砚道:“这段日子先生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法子了。你在宫中待一辈子,总归不是个办法。先生也没法同你父亲交代。”
苏怀月只当宋白砚还在顽笑,依旧是笑:“那先生倘若娶了我,往后再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可便没法子再娶自己的意中人了。”
宋白砚微微一笑,却问道:“阿月有自己的意中人了么?”
苏怀月闻言不由一怔,脑海中蓦然跳出来一个人的脸来,薄唇冷厉,凤眸如刀。
她一颗心噗通噗通跳起来,只觉一点灼热从心尖上流出,沿着自己的脖颈往脸颊上烧去,烧出一片热意。
苏怀月连忙低下了头,只道:“先生说什么呢…学生、学生自然没有什么意中人的。”
却听宋白砚轻声道:“先生…却是已有了意中人了。”
苏怀月愕然抬头。
她此时本来就心绪万千,这会儿便只茫然地同宋白砚对视着,等着宋白砚接下来说自己的意中人是谁。
可宋白砚说完这句话,好半晌也没有再出声,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在宋白砚的目光下,苏怀月有些后知后觉地隐隐意识到什么。
可还不等她想清楚,便见宋白砚倏而笑起来,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弹:“真傻。”
他轻启双唇,正准备接着往下说,未防窗边忽而传来一声咳嗽。
屋内两人都不免吓了一跳。
回头一望,来人竟是高福,笑着同二人打了个千:“宋大人好,苏娘子好。”
高福既然来了,那皇帝?
苏怀月探眸一望,便瞧着皇帝果然在不远处的廊子下面站着,却不知是何时来的。
两人连忙起身出来相迎。
皇帝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只说是微服来此看看,无需声张。
说着,便进了二人方才待着的那小书房。
桌面上还摊着那本诗册,皇帝扫了一眼那诗,又看了一眼苏怀月。
随后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了宋白砚身上,淡淡道:“这儿的环境倒是不错,比朕的书房好。”
宋白砚一愕,不知道=皇帝此言何意,只能谦虚道:“微臣不过是随手布置,能得陛下青睐,深感荣幸。”
却听高福立即道:“陛下,既而您喜欢这里,不若便搬到这旁边的兴庆宫来。这样既可以常来绿石书院,也能就近召见诸位大人。”
皇帝当时并未立即答应,好似一副十分不以为然的模样,可当夜兴庆宫便打扫出来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十分体谅苏怀月,立即又下旨恩准苏怀月住入兴庆宫。
又因着兴庆宫人少,苏怀月住的院子便就挨在皇帝的隔壁。
就这样苏怀月每日晨起要出宫的时候,必然能遇见皇帝。
每日暮鼓回宫的时候,也能看见皇帝。
而皇帝自打在兴庆宫住下来以后,她更是能在绿石书院常常看见皇帝,尤其是她老师下值过来的时候。
这么一段时间里,苏怀月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这萧听澜似乎是无处不在似的。
除此而外,苏怀月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绿石书院同那些同僚们相处。
天气虽冷,但一屋子人聚在一起热烈讨论,倒也不觉冬日严寒了。
每每讨论的间隙,苏怀月抬头看一眼自己父亲的画像,看着那双眼睛,都会从心底觉出一种欣慰。
本以为一切都将要顺利进行,可没想到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小雪过后,北方传来急报,说是幽州一带又发了雪灾,急需赈救。随之而来的是大量自北往南迁徙而下的流民。
大灾后常有大疫,京兆尹不敢贸然将人全部放入,只能在城外搭了棚子先进行收容,又每日派了人去发放御寒的药物和衣物。
只是这些措施随着流民数量的增长渐而变得无济于事。
没过几日,人群中便响起来经久不歇的咳嗽声。
高耸的城门虽则能够挡得住试图涌入的流民,却无法隔绝这咳嗽声一点点传播。
又过了几日,上京城里便也开始出现咳嗽。
再几日,这咳嗽更便传到了宫里去了。
大雪那天,流民中有人咳着咳着,忽猛从嘴中喷出来一股黑血,就此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死亡的出现让流民们愈发惊恐焦躁,多次叫嚷着要京兆尹开门放人。
这般惊恐也感染了城内的居民,人人只在家中闭门不出。本来繁华的朱雀大街,更显出一种死寂的冷清。
城外城内,都是一片人心惶惶。
就连苏怀月也镇日待在深宫中,并不敢再贸然往绿石书院去了。
皇帝为了这事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不知怎的也就有些微微的咳嗽起来。
虽则御医只说是染了风寒,并不是疫病,赵太后却仍然十分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