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40)
亲自给皇帝煮了银耳雪梨润肺,又亲自送去了延英殿。
只是高福虽则接了,却迟迟不见得皇帝有时间来喝。
等到忙得告一段落,皇帝蹙着眉又说没什么胃口,只让先搁在一旁。
赵太后拗不过自个儿子,为了这事回了寿康宫还十分恼怒。
忽而见得苏怀月,心思一转,又教人将那银耳雪梨汤热了,托了苏怀月去送。
太后之请,苏怀月当然是立即应了。
端着汤行到延英殿的门口,高福给她让进了侧边的暖阁里。
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皇帝的侧面。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刀,目光比外头的雪还要冷三分,对下头站立的人道:“你肯来献方子,朕心中感激。朕说过,你要任何赏赐朕都会允你,唯独此事并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俄而听下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贫僧所求,唯独此事而已。”
苏怀月一怔,听出来是了然的声音。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了然虽是跪拜于地,却显出一种足以令座上人觉出冒犯的固执来。
皇帝忽而蹙眉起身,行到了了然身前:“你知朕向来最是厌恨前朝之人,却屡次三番求朕为你写碑文。”
“朕的耐性向来不好,你便不怕朕一怒之下,当真杀了你!”
皇帝手中的小刀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反射着点点寒光,恰如此刻皇帝眼中的神情。
忽而那刀往前一伸,便抵上了了然的脖子。
苏怀月倒吸一口寒气,看见一缕暗红的血丝从刀锋下渗出来。
了然竟而不闪不避,闭目待戮。
半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那刀又转回到了天子手中。
了然到底有些劫后余生:“陛下为何犹豫?”
皇帝已然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宝座中,冷笑道:“你的骨头太硬,朕怕崩坏了朕的刀。”
“朕不想见你,滚。”
了然磕了个头:“草民叩谢君恩。”
待得了然退出去以后,屋中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得萧听澜蹙眉闭眼靠在宝座里,两指间拎着那柄匕首反复转动。
苏怀月这才从暖阁里转了出来。
萧听澜心中烦闷,听得脚步声,只吩咐道:“下去。”
便听一个女声犹犹豫豫地响起来:“臣女来给陛下送汤。”
萧听澜一顿,睁开了眼。
侧过身,便见得苏怀月已经行到了他的身侧,手中果然是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汤。
他微蹙了蹙眉,接过来抿了一口,便要交给高福拿下去。
苏怀月连忙道:“听闻陛下这几日有些咳嗽,这是润肺的,陛下还是趁热喝了好。”
萧听澜看了看手里这碗甜腻腻的东西,神色间流露出一点不耐烦。
抬眸,却又见得苏怀月正带着关切望着他。
萧听澜顿了顿,哼笑了一声:“罢了。”
便将那碗碗银耳雪梨汤都喝了下去。
苏怀月待他喝完又把碗接过,犹豫了会儿,这才道:“方才了然大师仍是…来为杨氏求碑么?”
萧听澜敛了嘴角的笑意,默了默,开口道:“他这段日子在城外收容流民,只说此次疫病看起来同他当年在晋城遇见的有几分相似,便将那时的方子献给了朕…提出的请求,确然是…”
萧听澜说到这儿,看着苏怀月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不知为何便十分不愿意与苏怀月再讨论这些事。
一些事情避开不谈,那便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而一旦认真商谈起来,产生分歧,少不得便要在彼此心底留下一些隔阂。
只扯开了话题:“过几日便是冬至了,太后要去探看流民,恐怕要带着寿康宫的人一起…”
他顿了顿,“朕想着,你实在也并不算寿康宫的人,如今城外情形并不明朗,你不如还是留在宫里。”
苏怀月道:“既而娘娘要去,臣女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萧听澜似乎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哂笑一声道:“朕的话也不听么?”
苏怀月道:“陛下都说了那是危险的地方,娘娘都去了,臣女自然没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萧听澜看她这一脸绝不妥协的模样,不免就想起来曾经沈千意评价她“性子或恐更加固执”,倒有些无奈的意思:“罢了。”
*
冬至那日,太后果然是叫了阖宫上下的人去城门口给流民煮饺子。
太后本是幽州人,深知北方冬日苦寒如何不易,故而为了这码事也着实是劳心劳力,亲自到城门口盯看。
皇帝知晓此事,早派禁军的统领率了人来维护秩序。
城门口聚着的流民如同汪汪一片海,咳嗽声就如同海上波浪,一潮一潮地涌来。
苏怀月见这冬日寒风凛冽,又是人潮涌动,唯恐太后出什么差错,只劝太后先行回宫。
俄而只觉得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从人群中投出,似乎总是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她好奇地侧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只见到一张男人的面庞一闪而过。
苏怀月但觉那男子面容似乎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半会倒也记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直到送了太后回宫,苏怀月见有御医来替太后把脉,这才猛想起来!
那男人,可不就是那天她在山谷里遇到的那个医师!
他叫什么来着?
苏怀月一时想不起来,但却立即意识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日萧听澜攻入山谷,此人并未被抓,想来是跟着元佑安一起逃了。
如今、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苏怀月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