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56)
臣子们都散去以后,暗卫递上纸条。
萧听澜展开看了,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沈千意向来是走在最后还要同皇帝再说几句话的,这会儿见皇帝神色不太好,不免问道:“发生了什么?靺鞨突然举兵了?”
萧听澜蹙眉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道:“你们那个绿石书院,如今办得怎么样了?”
难得皇帝百忙之中肯屈尊降贵肯来问一问绿石书院的事,沈千意立即添油加醋地将目前的困境说明白了。
又说目前想到的法子是去找了然大师来绿石书院论道,以了然的影响力来消除小太子一事对绿石书院的不利影响。
“了然…”萧听澜面色不太好看。
他自然知道最近京中了然风头极盛,叫他来坐镇绿石书院说不定确实能改变风向。只是为着杨诚那事,这秃驴想来是不会答应。
果然沈千意接着就道:“不过了然同陛下您有些龃龉,想来我们这些人去找他,他定然不会答应。不知可否请求陛下……”
他说到这儿倒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往下说,总不能让皇帝为着个绿石书院的破事就自降身份去找了然罢。
萧听澜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嗤笑了一声:“你也不必来求朕,哼,早已经有人去求了。”
沈千意略微思忖便即反应了过来:“啊,是明光先生罢……”
他笑了一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萧听澜摩搓着那张纸条,听沈千意这样一说,不免问道:“什么意思?”
沈千意张口欲言,话倒嘴边想起来什么,神色有些微妙,问道:“陛下,您与我老师那个女儿……唔,如今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瞧着皇帝面上的神情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带着一种“你问这么多是想做什么”的杀气腾腾,连忙补充道:“我听说陛下您下了命令,要将她驱逐出京城呢。”
萧听澜沉默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倒也不至于此。”
沈千意道:“至于啊!前些日子明光先生同我来商议绿石书院的事,闲聊了几句将来的打算,说是陛下您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开春后便打算带着我老师那小女儿回南边去呢。”
萧听澜眉头一蹙。
沈千意见他没有说话,神色几分不耐烦的模样,只当他确实是为着小太子那件事不愿再见到那苏怀月。想来二人应当是不会有什么瓜葛了,便放心继续道:“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他笑起来,“前些日子同明光先生闲聊,明光先生似乎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阻碍,我就忍不住就给了一点建议。”
萧听澜右眼皮一跳,忽想起来宋白砚那时搁在桌案上的诗集,书页翻开,停留在那首“关雎”之上。
那时他问宋白砚是否有了属意的女郎,宋白砚否认了,他便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淑女,君子好逑。”
这宋白砚来京城的时间不长,交游也不算广泛,他身边能深度接触到的“淑女”是谁,实在是不言自明。
萧听澜道:“你说了什么?”
沈千意一笑:“害,那还不是从前同陛下你讲过的嘛,不过我近来又有了些新的体会。”
他说起来的时候很有些眉飞色舞,“从前我说但凡男女感情的开始,要么是始于好奇,要么是始于怜惜。现在我觉得呢,这怜惜比好奇更甚。好奇随着时间总有褪去的一天,可怜惜嘛……”
他煞有介事地同萧听澜道:“怜惜只会随着时间越垒越高,一点点的怜惜,便很容易搭进去一辈子。”
说到这儿,他脑海中忽而蹦出来那夜在延英殿某人咬着唇掉眼泪的模样,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未来得及细想,已被皇帝不耐烦打断:“你说这些废话同那宋白砚的事有什么关系?”
沈千意白了他一眼,很有点恨铁不成钢:“陛下你想吶,我们都知道去找了然定然会被拒绝,可明光先生还是去求了。明光先生平时何曾求过人吶?那都是旁人去求他。此番定然是要低声下气或是要深受刁难,那可不就教人看着忍不住心疼嘛。”
“故而我方才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此番作为不是为了绿石书院,是为了……”
高谈阔论还未说完,忽而被皇帝冷声打断:“沈千意,你这是投敌,按律要斩。”
沈千意错愕了一瞬,他不就同宋白砚分享了这么几句心得,怎的就“投敌”了?宋白砚能是什么“敌”?
旋即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一下就促狭地笑起来:“陛下,您这当真是要铁树开花了?不是说再不想见到我老师那女儿嘛,看给人吓得都要跑南方去了。陛下,你这样追姑娘可不行吶……”
萧听澜寒着脸忍无可忍:“再说话,就叫崔妄拔了你舌头。”
说着便即起身吩咐高福准备出宫的仪仗,不忘教沈千意跟着去收拾他造下的烂摊子。
*
冬昼苦冷,桌上的茶很快就没了热气,苏怀月在屋中等得坐立难安。
探头瞧一眼了然,仍旧闭着眼在打坐,半分不受宋白砚的影响。
她到底下定决心,不能凭着她老师为了绿石书院这样的事就在这儿苦站,要知道她老师当年可是皇帝亲自去请也并不理会的人呀。
这么想着,便往院子里走去,琢磨着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她老师一起下山了,这绿石书院的事。
刚跨出门槛,便听青竹惊呼了一声:“先生!先生!”
苏怀月一惊,便瞧着宋白砚身形一晃,似乎是支撑不住了似的,直往地上栽去,堪堪被青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