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59)
萧听澜心中登时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但他一时没想起来,询问般地看向了高福。
高福正要凑过去说话,宋白砚已然开口了:“陛下曾允诺微臣,待杨诚一事妥善解决,便会为微臣与这苏家女郎……”
萧听澜右眼皮狂跳,便听宋白砚一字一句道:“……赐婚。”
待宋白砚说完,萧听澜的脸色已然黑得能滴下墨来。
他当年几时还说过这样的混账话了?
第七十章
苏怀月到隔壁的时候, 果然看见沈千意正在研墨准备写碑文。
见了她来,一笑:“苏小娘子。”
苏怀月道:“我是来帮忙的。”
沈千意点点头:“方才我已与了然大师聊过了,你只需再同我说说你记忆中的杨诚就是。”
苏怀月应下, 一面说话,一面替沈千意铺排纸笔。
沈千意的文章自来是平淡中见真章,苏怀月一面说, 一面学习沈千意如何落笔。
很快碑文写罢, 多有涂改墨迹, 苏怀月又重新誊抄。
沈千意闲了下来,喝了口茶, 忍不住就好奇问道:“陛下今儿过来,同你说了些什么?”
苏怀月咬着笔杆子:“陛下说没有他的允许,我不可擅自出京城……”
说到这儿, 不免又担忧地问沈千意,“陛下当日曾说不愿见到我,可如今却又在此地遇上了我, 瞧起来很是不高兴的模样,他、他会不会严厉地处置我啊?”
沈千意闻言忍不住一笑,开口正要说话, 不免又寻思皇帝性格很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自己擅自行事说不定要惹他怒气。
便只是笑笑不语, 但实在是又忍不住那颗“指指点点”的心, 于是折衷道:“沈某有一些心得, 苏小娘子姑且一听。这要认清楚一个人的心嘛, 不能只看他说什么, 最要紧的呢,还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苏怀月十分受教地看向了他:“那倘若是形势所逼, 一个人心里想的,会不会同实际上做的也不一样吶……”
苏怀月十分上道,沈千意立即忍不住就要大说特说,但还未开口,门口就传来一声不耐的咳嗽。
两人循声看去,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沈千意。
沈千意立即闭嘴了。
“碑文写完了?”
沈千意老实点头。
“写完就走,少说废话。”
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千意敢怒不敢言,寻思着他往后再也不管这破事了,且看你们后面闹什么幺蛾子。
一振袖,出门了,屋子里便只剩下苏怀月一个人。
她垂着眼,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皇帝又来问她打算去哪儿的死亡问题。
可未料到她是没有存在感了,皇帝的存在感却越来越重了,竟而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
苏怀月一颗心禁不住狂跳起来,实在摸不准今天皇帝到底要拿她怎么样,或者说这还是要找她秋后算账吶?
一根稍显尖锐的物事抵住了她的下巴,缓缓将她的脸抬起来。
天色已近擦黑,屋内光线并不十分明亮。
萧听澜五官隐没在昏蒙之中,只看得清那双眼,锐利又危险。
此刻正从上而下审视着她。
“你有没有什么要同朕说的?”
苏怀月怔愣了一下,有什么要说的?她要说什么?
她揣度着萧听澜的心思,小心翼翼道:“我、我以后尽量避免不再出现在陛下您眼前……”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很显然萧听澜笑了,但绝非是个友善的笑,而是一个冷淡的嘲讽的笑。
苏怀月立即改了口:“不是尽量,是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在陛下眼前!”
“啧,朕要问的是,七夕那……”
他忽然住了口。
看着眼前这个伸出两指朝天,相当郑重发誓的女子,他一时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也不愿说。
他到这城郊来,已是退了千步万步了。
苏怀月还在认真地看着萧听澜,听他接下来的话,都没注意到抵着她下巴的尖锐物事已经撤掉了。
七夕?七夕什么呢?
忽然却见面前男人俯身了下来,眉眼倏而放大,那氤氲在男人身周的、大雪压松枝的香味一股脑全钻入了她的鼻中。
苏怀月呆住了,眼睁睁瞧着男人的脸不断凑近,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下一秒,男人的手从她的脸颊擦过,将什么东西插在了她的发髻之上。
“你落下的东西。”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轻柔的气息吹在了她的耳廓上,宛如羽毛轻拂而过,又酥又痒。
苏怀月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便听一声轻笑,萧听澜直起身,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而去。
那清幽的香味仿佛仍旧充盈着周围的空气。
苏怀月往头发上摸去,是那根紫藤花木头簪子。
*
自城郊回来后,宋白砚不再提起回去南方的事情。
苏怀月谨记着在皇帝跟前许下的诺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蹲,偶尔忍不住也只会到绿石书院去。
好在有柳眉作陪,每日同她说些市井趣事,日子才不那么无聊。
过了大约十来天的模样,了然果然到绿石书院论道。
他的到来吸引了很多民众,围拢在那块写着“为天地立心……”的影壁周围,将小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虽然不见得了然一时半会就能打消人们心中的顾虑,但乍一看绿石书院一时间好像也回到了刚开门那时候的人声鼎沸,想来将来的境况总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