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75)
带着潮意的风吹进来,将墙壁上挂着的苏忠文的画像吹得哗哗作响。
红绸纷飞间,宋白砚紧紧盯着这张画像,仿佛在请求它的护佑。
雨声之中,终于响起来喜婆兴奋的声音:“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堂中一时微微喧闹起来,尽管等了这么久,到底还是高兴的喜事。
宋白砚感觉到自己手心微微濡湿,心跳也加快了起来。
他回转头,看见的仿佛是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一幕,苏怀月一身大红的嫁衣,以扇遮面,迈过门槛,正朝他款款行来。
绯红的碎屑在半空中飞散开来,苏怀月低眉垂目,宛如从梦中行出。
哗啦啦的雨幕之间,这一幕被拉得很长,被拉得很慢,足以慰藉往后余生。
“来了来了!新郎快转回去!准备拜天地了!”
喜婆兴奋的话语在耳旁炸开。
宋白砚暗中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跳转身。
可还未等苏怀月走到他的身侧,他忽而听见了一阵不祥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靠近得极快,不过瞬息之间便奔到了近处,不可阻挡地闯入所有人的耳中。
下一秒,一身黑甲的士兵们鱼贯而入,转瞬将这方小小的书院包围了起来。
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由都有惊疑之色。
宋白砚浑身都震了一下,忽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来拜堂啊!”
喜婆犹豫道:“这……这……”
宋白砚径自快步向苏怀月行去,将手中锦花的另一头塞到了苏怀月手中,随即冲喜婆喝道:“拜堂!”
他向来是温润的,此番突然的疾言厉色,将喜婆都吓了一跳,犹豫喊道:“那……一、一拜天地……”
可还未等两位新人有什么动作,领头的一位已然闯了进来,他目光严厉地扫了一眼堂中诸人,提起令牌高声道:“圣人至!还不速速夹道跪迎!”
本来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这下听说是皇帝到了,立即一窝蜂地往外跑去,在院子两旁跪了下来。
堂中很快只剩下了宋白砚与苏怀月。
那头领厉声朝宋白砚道:“你想抗旨不成?!”
宋白砚心中头一回升起如此恨意,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随即伸手去扶苏怀月。
头领又道:“她留下!”
说着大约是觉得宋白砚过于磨蹭,招呼身后几个侍卫,压着宋白砚强行往外而去。那朵牵着两人的锦花就此一端掉落在地,被侍卫们带着雨水泥渍的军靴毫不留情踩踏而过。
屋中一时别无其他声响,只余苏怀月牵着那锦花另一端,举着扇子立于堂间。
侍卫们流水一般从她身侧擦过,进入各个房间仔细检查搜罗。很快又接连退了出去,这房中便又寂静了下来。
她的心中起初愧疚,后来忐忑,然后惊慌。到了此刻,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想,萧听澜一定要气疯了,肯定要杀了她!
唯一没有办坏的,是终于把元佑安与阿荇送了出去。
阿荇跪她的时候,她没有躲闪,受了那一拜,心中想着这一拜还得再还给她的老师才是。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她没敢抬头,但在潮湿的风中,她闻到了那熟悉的雪压松枝的香味。
脚步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略微顿了顿,但没有过多停留,径直到了屋子尽头苏忠文的画像之下。
冰冷的声音传来:“元佑安往哪里逃了?”
苏怀月竭力让自己声音不要发抖,回道:“臣女……无可奉告。要杀要剐,听凭、听凭陛下的处置……”
苏怀月的这句话实在是令他耳熟。
她说过多少次?要杀要剐,听他的处置?
可偏偏他把她留到了今天!
她难道对这其中的缘由一无所知?
不,萧听澜想,她知道。
正因如此,她才做了这最糟糕的选择——与宋白砚成婚!
他心中无可抑制地烧起来滔天的怒火,忽回身几步,一把打掉了苏怀月遮面的团扇。
苏怀月整个人都被惊得颤了一颤,下一秒,萧听澜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扯到了身前。
苏怀月但感觉头一回认识眼前的萧听澜似的。
那双总是淡漠,偶然也有细碎笑意的凤眼中如今满是暴戾的杀气,令她惊觉,眼前的萧听澜原是那个曾手刃前朝数百人的新帝,是城门楼上那提枪而立的恶鬼!
萧听澜能感觉到苏怀月身体轻微的抖动,他想,她原来也是怕的。
因这惧色,苏怀月的脸色本该是苍白,可此时因为涂脂抹粉的缘故,却显出一种异样的艳色来。
那唇红欲燃,颤颤巍巍,下一秒艳色仿佛就要自唇上滴落。
眼眸因惊恐而张得圆圆的,水润至极,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瓶中水一般欲倾未倾。
他心中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想法,想要弄哭她。
这念头一转,剎那间如迎风而起的烈火,转瞬烧至四肢百骸。
他扣着苏怀月的手愈来愈紧,终于蛮横地将人一拖,甩向了屋子尽头那方摆着喜果的长案。
苏怀月猝不及防摔倒在桌侧,将桌上碟碗稀里哗啦都碰倒在地。
回身去看,萧听澜站在她身后,神色难辨,声音异样的喑哑:“趴着。”
苏怀月不解其意,慌乱地只想扶着桌子站直起来。
萧听澜又厉声道:“朕教你趴着。”
似乎不耐烦她的懵懂,几步走近,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压在了大堂中间的几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