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74)
彼时皇帝的那个表妹张彤儿气呼呼坐在一旁:“这件事苏怀月半分也没同我漏过,当真是可气,反正她的婚礼我是不会去的!”
沈千意笑道:“人家大约也没有邀请你罢。”
张彤儿反驳道:“宋白砚邀请你了?”
沈千意跟着摇了摇头:“听说这场婚礼除了邀请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见证人外,旁的什么人都没被邀请。”
可疑,实在是太可疑了!
崔妄摸着下巴想。
“你打听到他们二人何日完婚?”
下头小吏答道:“明日黄昏。”
崔妄摩搓着下巴:“牵快马来,我出去一趟。”
当夜便下起来雨来。
倒也算巧,皇帝已然巡过新平、彭原等营,正是修整一日打算回京的时候,这会儿仪驾便寻了个地势平坦的广袤处驻扎了下来。
因下了雨,今日奏疏来得晚,萧听澜批到了深夜。
外头雨势愈发得急,愈发得密,打得銮帐直“扑扑”作响,静夜中听来尤其震耳欲聋。
听着这雨声,萧听澜心中忽如其来的有些不太畅快的感觉。
高福察言观色,见皇帝似乎没有要安寝的意思,忙给后头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教去下头端了碗羹来。
皇帝浅抿了两口,随手又在灯下翻开那本《绿石纪闻》。
朱红的簪花小楷漂亮极了,密密麻麻像是书页上开满了小花。
此书当时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的那一次,他便读过一遍。
后来闲暇无事,东翻一章,西翻一章,又读过一遍。
此番来北地巡营,他鬼使神差不知为何又带上了这一本。
内容他是尽熟的了,但总觉得那些簪花小楷的批注怎么读,都好像是读不厌似的。
萧听澜驾轻就熟地翻去了苏忠文骂他“狼子野心、社稷之患”的那一章,目光落在苏怀月写的批注之上:“……吾之不以为然,立于一国一民之地,因之以此人为熹光。”
嘴角不免就勾起来。
又伸手拿了笔,在下头批上一个:“谄媚”。
写完,他自己没忍住,闷声轻笑起来。
恰在这时,忽听外头遥遥一阵快马的蹄声。
这当口四周是万籁俱寂,只余雨声。那蹄声虽隔得远,却也清晰地传进萧听澜的耳朵,他的表情立即就变了,心中登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隔了一会儿,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来:“刑部崔妄,有要事急禀陛下。”
皇帝立即示意将人放进来。
崔妄进了帐,从头到脚已是湿成一片,水珠不住从发上往下淌,转瞬将他站立之地洇湿了一片,看来是冒雨奔了大半夜。
什么事值得他冒雨跑上几百里奔到这里来?
萧听澜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指尖敲在桌案上,蹙眉道:“发生了何事?”
崔妄抹了一把脸,一五一十禀报:“明日黄昏乃苏怀月同宋白砚大婚之日,微臣以为此事蹊跷,特来禀告陛下。”
帐中一时极是安静,令崔妄疑心皇帝是否听见了他的说话。
半晌,方听皇帝又问道:“你方才说谁与谁的大婚?”
崔妄只好一字一句又重复道:“明日黄昏乃苏怀月与宋白……”
他话未说完,忽听上头传来一声嗤笑。
崔妄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面上的神情像是听说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而忍不住发笑一般。
可渐渐的 ,那笑慢慢凝固住了,像是凝上了经年也难化的寒霜,教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发毛。
崔妄连忙将又头低了下去,后面的话不敢再说。皇帝却又道:“你再说一遍,方才朕没有听清。”
崔妄只好硬着头皮又重复道:“明日黄昏乃苏怀月与宋白砚的大婚之日,微臣以为此事蹊跷……”
他话未说完,猛听一声暴响,是皇帝狠狠拍在几案之上。
桌上茶盏、奏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帐中服侍的小太监们吓得全都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崔妄更是吓得一口咬在自己舌头上,龇牙咧嘴的也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
一时间漫天遍地只余“哗啦啦”的雨声,愈发衬出帐子里一种危险的平静。
半晌,诡异的安静中响起来皇帝的笑声。
“好……好得很吶……”
崔妄但觉这几声笑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便听皇帝接着吩咐:“牵马!”
高福骇了一跳,这当口牵马,是要连夜赶回京城里去?
只硬着头皮忙劝道:”陛下,龙体为重啊!今夜雨势太急,不若等天亮了再……”
他话说到一半,皇帝瞟了他一眼。
那眼中神色是他前所未见的一种冰冷阴骘,寒凉如出鞘的刀光,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
他剩下的话立即堵在了嗓子眼,再不敢往外说了。
*
雨势不休,直到黄昏也未有停歇的意思,实在不是个办喜事的好日子。
可宋白砚居然仍觉得高兴。
他站在喜堂中,手中牵着那朵大红的锦花,等着苏怀月“准备”好一切,来与他拜堂成亲。
他当然知道此番喜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怀月自吉时以前便开始忙忙碌碌,显然是另有筹谋。可苏怀月不与他说,他便也无所谓过问。
唯一重要的,便是成了这个婚。
只要成了婚,他从此往后就是苏怀月名正言顺的丈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怀月仍然不见人影。
堂中被请来做见证的老人们都觉得有些不耐起来,但看新郎官脸上毫无忤色,他们也就不好有什么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