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4)
楚帝纳罕道:“顾卿,你怎的被一头大犬追了?”
百官好奇,循声望去。
只见顾辞官弁歪斜,襕袍铺满尘泥,形象极其狼狈。
肃静的朝堂之上,一时之间论议声起。
不少朝臣在忍笑。
顾辞生平头一回受到如此瞩目,被同僚们看尽笑话,脸色铁青,牙都快咬碎了。
他的父亲顾渊也在其中。
顾渊见到儿子如此落魄,老脸都青了,低声怒斥道:“你干什么去了?”
顾辞沉默不响。
他总不能坦诚,自己是被狗追了罢?
太丢人了,若是让众人知晓实情,他从今往后怎么在官场上混!
顾辞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臣进宫之时,遇到一头疯犬,这才耽搁了。”
话音甫落,只听一道散淡惫懒的嗓音响起:“本王送给王妃的鬃犬,作导盲之用,怎会追着顾学士不松口?”
盛轼语气含笑,话辞却沉冷锋利:“莫非是顾学士做了不当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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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沈春芜,本王好像对你太过纵容了。”◎
大殿之上,一片诡异的僵寂。
顾辞面色苍白如纸,完全没想到盛轼竟也会在场,还如此不留情面地拆了他的台。
他一时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牙关紧咬,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
顾渊老脸都快被儿子丢尽了,面色铁青,但又不敢公然向楚帝提及襄平王强娶沈家女这件事。
毕竟,是顾辞迟娶在先。
这一点是顾家理亏。
若是提及了婚旨,楚帝很可能就会问迟娶的缘由,纸终究包不住火,在场言官可不少,若是被这一帮老匹夫抓住了顾辞身上的污点,那还了得?
顾渊咽下一口淤塞之气,重重叩首,行歉礼道:“今番是犬子唐突无礼了,王爷心胸宽广,万望不计犬子之过。”
盛轼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本王问的人是顾学士,顾侍郎着急什么?”
朝堂之内,氛围剑拔弩张。
在场的众臣里,有不少是昨日去顾府参加过婚宴的,都知晓,襄平王强娶了顾辞的未婚妻。
顾辞与沈家女的婚约,是楚帝亲自下旨御赐的,襄平王如此狂悖无礼,胆敢毁了皇旨。
众臣的视线在盛轼和顾辞、顾渊三人之间逡巡,氛围混乱又亢奋。
楚帝清咳一声,和稀泥道:“人到齐了就好,各位爱卿继续述职。”
众人一听,都知晓帝心明显偏向了襄平王。
纷争被迫结束,朝堂暂且恢复了明面上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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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沈春芜牵回了狗不理,朝着慈宁宫缓缓行去。
当今的太后,姓仲,是前朝遗老。
楚帝早些年打天下,草根出身,在陈州发动兵变,黄袍加身,建立楚国。建国初期,为拉拢旧朝势力,楚帝采用怀柔政策,娶前朝帝姬为妻,也就是当今的燕皇后。
燕皇后和仲太后都是前朝皇族,但两人的性情完全不同,皇后温和如水,仁善纯良,太后强势凌人,工于心计。
仲太后是一个野心家,年迈体衰,不得不放权,避居深宫之中,不问朝政,常伴青灯古佛。
从此,天下改姓谢,内斗结束,朝堂归一。
“往事不可追,但有一些事,奴才必须告诉王妃。”
快到慈宁宫时,李理低声道,“殿下十岁那年,仲太后曾以殿下的八字与皇长子相冲为由,让圣上将殿下外放至塞北,长达十多年。”
沈春芜眸睫轻轻颤了一颤,她知晓盛轼是庶出的七皇子,在宫中并不受宠。
没有想到过,盛轼幼年的生存环境,如此艰难曲折。
遇到构陷与折辱之时,竟无人愿意为他撑腰。
所谓的八字相冲,这种理由何其荒唐。
仲太后这样做的缘由,自然是为了扶植皇长子势力,为日后入驻东宫做准备。
盛轼成了一颗绊脚石,必须除掉,但仲太后可能没有料到,塞北的风沙不仅没有摧毁少年的傲骨,反而将他磨炼了无坚不摧的战神。
甫思及此,沈春芜心中微微涌入一丝情绪,但很快掩盖了下去。
慈宁宫宫门前,老嬷嬷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襄平王妃,请。”
沈春芜缓缓行进去。
看不清东西后,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非常灵敏。
在时下的光景之中,她不仅嗅到佛香,还感受到其他的胭脂香气。
其中有香橼的香气。
皇后娘娘竟然也在场。
来之前,沈春芜提前做了功课,燕皇后温良恭俭,极少使用高调的熏香香料,一般只用香橼熏染袖裳。
可老嬷嬷引领她进去时,并没有提醒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居心。
沈春芜微微抿唇,心绪很快沉定下来,端庄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太后以手撑着太阳穴,横眉冷对,没有开口让沈春芜平身,更没有赐座。
众妃面面相觑,面色都有一些复杂。
沈春芜宁谧地维持着仪姿,太后没让她平身,她只能一直屈着腰。
没想到的是,一道清柔祥和的声音替她解了围:“襄平王妃柔贞端淑,行止温婉大气,倒是与轼儿相配。”
沈春芜听出是燕皇后的声音。
这一会儿,又听燕皇后道:“太后娘娘,臣妾说的可有半分差池?”
话茬引至太后这里,太后必须表态,不能一直晾着王妃,否则,兹事传到楚帝那儿,总归是不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