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至死(149)
原以为江雁生会赖床逼近中午才醒。
晏从屿早上轻轻起身这人却死抓着他的袖子,眼睛还没睁开,大脑已经先一步下达指令,迷糊地说:“我送你。”
一句话吐完字句才睁开眼睛,迷瞪瞪地把眼珠放大,伸手一柔像碰到开机键,一下子清醒,跟着人从床上起来。
重复:“我送你。”
昨晚可能太急太腻,谁都没注意到窗户床帘,大赤剌剌地敞着,太阳和绿叶都被框进窗户里,定格成孟秋的早晨。
“不用。”
晏从屿伸手把胳膊架着正要起身的江雁生给摁下去,拎起被子打包似的裹人身上。两人眸子对上,晏从屿率先开口:“好好再睡会儿。”
他觉得江雁生眼睛半睁,配上那一头压乱翘着的头发很可爱。
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作为告别。
江雁生在床上动弹,床跟有吸力似的不让他起身,只能眼巴巴地看人穿好衣服走掉,刚才坚定的意念逐渐幻化,眼皮愈来愈沉重,背影越来越模糊。
等他醒来,确实是中午。草草吃完饭赶去医院复健。
之后的日子,两点一线。
医院—酒店两头跑。
江雁生在前台哪儿混了个眼熟,甚至下午同一时间打车,好几次遇到同一个司机。
秋天。
疾风骤雨过去,只留下一地纷飞飘黄的落叶。
那场不算成功的手术,江雁生在心底慢慢打扫。
复健诊疗师说肌腱的回复状况还不错,手指平常生活没问题。他为病人感到高兴,提起时无不自豪。
江雁生一笑置之,心里却有点儿苦。
于是他更加发奋地联系右手。
当天,纸笔和木料刻刀,他一个劲儿地购进,专门拿一个酒店房间呈放。
半个月了,晏从屿一次没来过。
心照不宣——江雁生那句迟来的恳切的希望,晏从屿沉默的别开话题的一秒。
不是没有影响,只是大家都没说开。
两人只在手机上交流,发信息,打电话,很少视频……时差横在两人之间,如同一条冷却矛盾的沟壑。
好像这样就能隔开心底在意的东西,将不愉快一笔勾销。
江雁生很多次忍不住摸一摸耳朵上的耳饰,想打视频给晏从屿,右手手腕使用过度,又酸又胀,有时候拿着东西在轻微发抖。
于是他站在窗前,右手摊着手机,久久凝视和晏从屿的聊天框,较劲似的视频键一次都没按下去。
欣慰的是——每次电话都是晏从屿挂。
进度过半,江雁生愈来愈急迫,死到临头的窒息感逼着他寻找出路。一次次心平气和地和主刀医生讨论情况,一天天翻阅手术案例。
像一个被甩掉的赛车手,渴望逆风翻盘的机会。
更加努力,更加不要命地冒险。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艰难的路上。几遍如此,他也愿意去摔倒。
两点拓宽到三点,新增一个会面。
江雁生每天跑断腿,钱像水一样流出去还听不见一个响儿。这些都无所谓,他想像被坍塌矿井里封住的矿空一样,砸开一条路。
拳头烂掉,倾家荡产,这些都没有关系。
名师高人,界内巨擘,他频繁和有名的医生会面,老生入定地坐好,轻车熟路地拍片,检查后得到的答案一句千篇一律的抱歉。
江雁生受够了那种复杂的略带客套歉意的眼神,一次失败或许磋不灭那种意气与信心,那只是次数不够多,累积着就能磨掉人的一点点希望。
火星子似的,闪着闪着就灭了。
即便这样,江雁生也护着。
说不定就跟右手一样,成功胎脱于成千上万次的失败。
在九月的尾巴,江雁生收到了他这十多天来最好的一个消息。
——手部肌肉恢复不错,或许可以尝试精细的运动。
习惯了起伏,江雁生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无波地面对大喜大悲。消息砸下来时,他的脑子豁然开一道口,小小的,渐渐裂开,飘出一些轻微的希望来。
笑容凝在嘴角,他忘记该如何高兴。
心里汩汩地孕育出一道力量,让他完成嘴角上敞亮的笑容。
他说:“谢谢。”
复健的整个疗程结束,江雁生依然没离开。他告诉晏从屿自己还需要再待一周。默默将许许多多的人找遍,执牛耳者一番又一番,他广撒网声名没大噪的医生也找。
最后无一例外——目前确实是最好情况。
碰壁撞烂他的头骨。
江雁生灰败地订票回国。
昨天打电话,知道晏从屿今天有事赶不过来。江雁生一个人收拾好东西,把临时买的没用完的廖全部卖掉,因恐怖创造力下诞生的许多底稿他都赛进行李箱收着。
再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来这里。
进机场前,他最后看一眼,挥别此地。
回国的事情除了晏从屿没其他人知道,顾以潇和季怀,赵观南和马钰,时不时会问候,了解个大致情况,细节却是不知。
落地他估摸着得打车回家。
取了托运的行李箱出机场,江雁生随便的地环视一圈,好多人,不过一张脸都没看清。托着拉杆一步步往外走,缓慢优雅。
周围好多赶时间的人跑过他身边,好奇地回头执拗地看他一眼。
“落地了吗?”
魂牵梦萦的声音,与此同时,江雁生拿着手机,微微抬着下巴往路中间觑。不知道看什么,古井无波的瞳仁儿闪烁后深深一缩。
魂牵梦萦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毫无准备,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