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他必须死(169)
春来,尘雨入湖,他倚着门框,看着昔日的凉亭发呆。夏雷,他用手护着莲花。秋风过,冬雪侵,他给莲池开阵法守护。
终于,病倒在倒春寒的那一日。
明日还要给新来的弟子相面、教小喇叭的弟子画符打醮。
他分明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为什么觉得自己还不够忙?为什么还有时间去想那个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人?
明明答应过他,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的。
“安平,怎么办?我好像食言了。”
许楦楦懂事后也曾劝他,他若活得好好得怎么受得了这6年的相思之苦?他若死了你又何苦这般难为自己?他若活得不像个人样儿,归来也不是从前模样,又哪里值得你这6年苦等?
童心尘只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低头,还在抚弄那一池子的莲花。为了让许安平归来有个藏身之地,他在住处前面种满了莲花,每天都盼着哪一朵发黑。
“楦楦!这个这个!”
童心尘摆弄着一棵裹上了泥巴的莲花,惊喜万分地唤她。
许楦楦已经无数次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到,每一次过去看都不忍心告诉他:这棵它就是单纯地死了。
“干爹,吃饭了。”
童心尘拇指轻捻,擦去了莲花上黑黑的泥巴。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手用力一甩,转身进屋。
那一株莲花受力拨开水面后撤到不能再后,波纹层层荡开。顽强的生命又往前荡了回来。
屋里,童心尘刚坐下拿起筷子,屋外电闪雷鸣,雨一滴、两滴,随即倾盆而下。
“下雨了。”
童心尘转头去看,一动不动泥人儿似的。5岁的许楦楦快要被他气死,站起来噔噔噔跑到他身后,小胳膊抱着童心尘的脑袋可劲儿转过去不让他看外面的莲花池。
屋外,死里逃生的那朵莲花再度惨遭风霜。一时间飘摇如雨中浮萍。
这雨一下就是三个月。
封印之地残留下的天坑在一场暴雨后蓄满,成莲花池。长出了莲花。
天坑也被人称作天坑湖。
童心尘欣喜若狂冒雨去看。天坑湖里没有黑色莲花。
后来,天晴了。路过的小孩子说和那个香香的大哥哥玩得很开心。樵夫说别去天坑湖当心水猴子抓你走。童心尘又屁颠屁颠跑去看。
许楦楦跟在身后拼了命地喊,端着他吃到一半的饭碗,颇有她爹当年的风范。比她爹强的是,许楦楦追了五十里路。
天坑湖里,依然没有黑色莲花。
童心尘哭着吃完许楦楦端来的剩下半碗饭。
水边映照出三十岁男子的样貌。童心尘已经老了。那一场封印大战耗尽了他的修为。现在的他连辟谷都做不到。他会老,也会死。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六年。
又一年,烟雨漫江,乌篷小船破水而来,船头立着一人,神色焦躁,探头四望。
一会儿冲着左边喊,“出来。”
一会儿冲着右边儿喊,“喂!再不出来我不理你了!”
新来的弟子对虚静派前掌门思念成疾一事早有耳闻。师兄弟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不陪他胡闹。尤其是许安平被童心尘亲手杀死之后。
是的。天昏地暗七杀灭绝大阵后,许安平回来了。
永明派教主重现江湖。云霁端坐高台随手摘下面具,自信坦言:你们都杀不死我!何必白费功夫?
童心尘闻讯赶到之际,堂内四方涌出来好多个许安平,密密麻麻挤满了内堂。
虚静派弟子被团团围住,背靠着背,拔剑四顾,生怕看漏了对方的一个动作被抢得先机致全军覆没。
生死存亡之际,许安平瞥见了人群中的那一角倩影。整个人呆若木鸡。赤红的双眼褪去火色,蓄满泪水。双膝跪地,嘴里不住地喃喃。
“失败了失败了……”
呓语般无法停止。
旁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呆滞。只有童心尘,拨开人群,坚定往前,剑尖直直抵住对方胸前,无情地刺进去。
血滴落两颗,童心尘更用力地双手握剑向前推进去,直到月升剑的剑锋完全穿透了对方的胸膛,直到剑把上的手触到了对方的皮肉和绿色的鲜血。
绿色,如水,在童心尘手里流失、滴落。替代了他的眼泪。
之后,童心尘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三天后,他找何敢为讨要个撑船的弟子,说要去天坑湖泛舟散心。
童心尘满头白发的样子,让何敢为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作死。何敢为屏退门下弟子,剩两人。才敢直言,
“三天前你说这话我可以体谅你相思苦。今天你跟我说这话我很难怀疑你不是去殉情。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掉境界掉修为,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年好活?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真的是去散心。这不早饭吃多了胃有点难受出去走走。你不要胡思乱想。”
“散心为什么一定要去天坑湖?许安平就死那儿!散步?走一天一夜的山路去天坑湖散步?你撒谎能不能过过脑子?”
何敢为的硬气给童心尘气得直顶喉咙。
“你就说给不给吧!”
“不!给!”
新来的小弟子天青碍于童心尘五十两的“请求”,“被迫”学着自己病榻上渔夫老爹的样子抓着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竹竿斜插进水里,一点点抓着杆子拉回来。
一双大眼睛贼儿似的望向旁边巡逻走动的师兄们。生怕他星沉师叔隐身符突然失灵。害他被掌门的人当场抓获,押送上山,踢出山门,一气呵成。
他星沉师叔犯了错掌门不敢说什么,他天青可不就是妥妥的替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