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他必须死(6)
回头一看,童心尘老神在在,没有一丁点起来的意思。
“怎么还不走?”
他皱起一张脸,心里盘算着再给他好生说明利害。奈何说话都有点费力气。正为难,忽觉腰间环上一双乱跑的手。
低头一看,是童心尘。眯着眼,笑得贼兮兮的。
他这一笑,绝无好事。从来如此。许安平顿觉身后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儿。
果不其然,童心尘毛茸茸小脑袋自他怀里钻出来,昂起头,手上使劲儿一合拢。
正正掐的是他伤口。
他是故意的!
真是再给他一千年都猜不透这个人!
颤抖自腰间一阵一阵波浪传递上脑门儿。
胸膛剧烈起伏,疼得他头皮发麻,心跳声如擂鼓。
许安平呜咽一声,喉咙间泛起一股酸劲儿,身子一抖,整个人脱力滑倒在童心尘肩上。
强忍之下肩膀仍然止不住地微微跳动着,竟是疼得抽搐了起来。
童心尘只觉鼻尖前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上栽满了香草。味同清虚玉璧,又似那寒冰下藏着的蜂蜜。而后,大山上半截无声倾颓。如雨后山泥倾泻而下,折落在他肩头。
“肩膀那么宽,腰反倒挺细的哈。”
许安平一双怒目迷离着,仍是要吃了他的样子。
“我好歹是个病人!”
“小伤,什么事儿?小娘子,好着呢。嗯哼?”
“……”
寸心各怀魅
许安平差点被自己的话呛死。
童心尘一脸微笑轻拍他后背,取下他的凤冠,扔得远远地。
“乖。我说行就行。别在这儿给我叽叽喳喳的像只雀儿。”
许安平再不敢说一个不字。天晓得他还有什么损招儿叫你就范?
童心尘又伸手去摸了摸人腰间,缠了绷带的地方较旁边鼓起来,可见缠了不少。
饶是如此,那血还是渗出来染红了最外面。
童心尘瞥一眼,嘶一声,扭过头不敢去看。只觉自己肚子上也痛了起来。
这阵势他曾有幸见过一次,在马洪福身上。
天命马洪福断人生死,代价是身子骨弱,三天两头发高烧。
大暑天气裹着狐裘大衣,哆哆嗦嗦摸着桌子,也要在棋盘那头坐下,摸碗里黑子。
一说他就是,“昨天约好了的。陪你下完这一盘。快点儿。我不会输的。”
这种死鸭子世上竟有第二人!
还有幸都让他遇见了!
童心尘感觉自己20年前那口闷气又涌上喉咙。
“怎么?媳妇儿不是说小伤吗?媳妇儿是不是觉得死了才叫大伤?”
他腰间香囊那阵阵艾香,生生盖住了那渐渐褪去的异香。
他端正的脸自上方抬起。一双小鹿大眼湿漉漉闪着红布的光,也红了眼眶。
那双眼想从他眼中看到什么人的踪迹,又害怕看见了那人的踪迹。
“你对谁都这样儿?”
童心尘被他盯着,心中莫名涌起一阵被妻子抓现行的愧疚。
脑海里十指并用挠小福下巴的那些日子不断回旋反复。
“额,不是很多。就两个。我比较,额,那个,怜香惜……哎呀!你属狗的吗?”
肩头被啃了一口。
童心尘疼得龇牙。心里却高兴了起来。
对付小福的经验没有白费。人这会儿算是活着了,会生气了。
他欣慰地摸摸肩上那颗大脑袋。感觉自己身上挂了一头熊宝宝。长手长脚的,比成人都要高大威猛,可本质上就是个小宝宝,爱撒娇。
“媳妇儿我错了你好了没有?”
“没有!”
许安平张嘴又是一口。
童心尘无奈道:“行行行。咬咬咬!你喜欢。咬死我。真是作孽!一个一个的全是小祖宗!你比小福那小子都要难哄。他咬一口你咬两口。”
许安平闻言顿了顿,松了口。血珠子蛄蛹着钻进了他嘴里。
不咬了。趴在人肩头。安安静静的。
脾气发完了,口气仍没好多少。开口就是,“拿上来。”
许安平长腿狠踢一脚身后布袋。
童心尘低头看去。是童家姿留下的布袋子的。喜服红盖头等物掉出一角来。
都这时候了他还想着梳妆打扮将戏演好。童心尘眉头紧皱。“就知道折腾自己的身子。”
“拿来!”
“好好好听媳妇儿的。”
袖口下摆八卦纹金线轻飘落地。衣襟上绣硕大绽放的折枝莲纹被解开。露出他内里那瓷白的中衣,盛开的大朵苏绣牡丹。
他唯唯诺诺应许着,手上却给他披上虚静派的外袍。
宽大的道袍盖住了伤口,膝盖往下短了一截,露出直直的腿来。
他脑子里一下清空,只剩下那英姿灼灼的身影。
“虚静派八千弟子都没有一个似媳妇儿你这般清冷秀丽的。好看。”
许安平后退半步,身子撑着轿子微微后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方才就觉得他巧言令色,如今更有一种登徒子的气息,本能地觉得不妙,远离。
童心尘忙补充道,“我说衣服。”
上前一步揪着盘扣给他一路系上。故意贴着人耳边呼气。
“这道袍,我看你穿着是真好看。考虑拜我为师吗?正好我们虚静派现在缺人手。你力气那么大,给你个关门大弟子做做要不要?”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许安平却丝毫不搭理他。
“别聊了。快出去。别叫那些老板伙计起疑心才是正事儿。”
“知道了。正事儿。正事儿。”童心尘阴阳怪气叫着,给他扯上最后一个盘扣。
扁嘴一收,眼珠子滴溜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