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岁经年终相逢(21)
整理行李的时候他在柜子里随手拿了几件衣服,春夏秋冬各个季节都有。当看到这件衣服,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带走,除了这件衣服,不属于他的衣服。
江周没说错,这件衣服的款式已经过时了,他季少爷因为家庭原因,根本不会穿过时的衣服。
不过江周不知道,就这件衣服放那时看也土的一批。
偏生他当宝贝一样。
……
四年前的岁熙没有现在的一头长发,相反他一头利索的短发,脸上总挂着衣服透明框的眼镜。
那一年他初一,原本六年级他的班主任外加数学老师因为怀孕的缘故不再带他们班了,学校一时间老师空缺,再加上他们班风评不太好,谁都不肯借这块烫手山芋。
一开始他们都在猜班主任会换成谁,甚至还打起了赌。
到了报道那天,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岁熙逆着光进了教室。季年桁承认,这个新老师站在讲台上那一刻,他看呆了。
倒不全是因为外貌,十二三的小屁孩对美的理解远远没有成年人透彻,他呆的原因是他听到这个新老师特别诚实的告诉他们——他是实习老师。
老实人。
那时候胖胖的季年桁撑着脸有些无聊的听着新老师说着有的没的。
一开始他挺为这个新老师可惜的,那种中年教师他们班这些人都不怕,实习老师?能教够一个月吗?
季年桁没有为自己数学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是这个班上有名的刺头了。
上课不听、作业不做、公然顶嘴……
几乎所有不良行为他都沾了。
哦,除了喝酒和抽烟。
这两点就是长大后的他也没有沾上。
后续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们班几个顽皮的人在新老师上任的第二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与其说下马威,不如说是恶作剧。
那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他记得自己也参与了那场行动,似乎是他把盛了三分之一水的脸盆放到门上的。
到底是污水还是干净的水呢?季年桁不记得了,那脸盆没有如他们预期的那样扣到新老师头上,就连里面的水都只是沾湿了点他的裤脚。
牛仔裤上多了星星点点的水渍,裤脚那块最为明显。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新老师要生气了,但他没有。
他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拿着书走进教室,视那可怜的脸盆和一滩水为无物。一个老师对学生的纵容就是最大的过错,不要以为下一次他们会改,事实上只会变本加厉。
脸盆这一招用过一次就没意思了,第二次他们在讲台的粉笔盒里塞了一只活蟑螂。
当新老师把手伸过去想拿粉笔的时候,蟑螂十分给面子的爬了出来。岁熙干了什么呢?季年桁绞尽脑汁的想。
唯有岁熙一张板着的脸给了季年桁很深的印象。
那只蟑螂是死了。
新老师用书拍死的,完事他还能面不改色的把蟑螂的尸体从书上拿下来放到讲台上。
那一刻,季年桁才发现这个新老师不一般。
一只活着的蟑螂,哪怕对蟑螂不害怕,在突然看到它从粉笔盒里爬出来也得给点反应吧?但新老师没有。
季年桁终于明白了。
新老师之前不与他们计较脸盆的事就跟大象不屑于看路过的蚂蚁一样。而他们在新老师眼中恰巧就是跳着的蚂蚁,他们所用的方法在他眼里也幼稚的很。
到了很久很久之后季年桁才明白为什么岁熙遇到这些事情会面不改色,甚至每次都风轻云淡的揭过。
岁熙是个很好的人,在相处过几周之后,他们班的人也渐渐信服于他。一开始的恶作剧两边都默契的没有提及,他们表现的像是从一开始就相处的很融洽。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们班的数学成绩是有一个小小的提高的,尽管放在年级里仍不够看。
岁熙对自己班里几个成绩落后的学生格外上心,季年桁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些学生中,季年桁是岁熙最为关照的。
要是按当时岁熙的话讲,他觉得季年桁有天赋只是根本没有用心去学,他感觉季年桁心里藏着事,这个事就是他消极学习、茍且度日的源头。
季年桁那时候是一个烦,体育课、出操、放学、中午……这些岁熙有空而他们可以不上的课都成了岁熙给他补课的时间。
但他根本不想要开小灶。
他就想这么烂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了这个想法啊……可能是在岁熙看到他进步十二分后亮起的眼睛,亦或是岁熙对他的信任。
岁熙信他可以学好。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不错,与满是猜忌的家庭比起来,岁熙似乎已经成了他新的精神寄托。
他上一个寄托是不想让父母失望,当他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做也不能让父母满意之后他的精神寄托就碎了,他开始浑噩度日。
现在他不再想了,他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
……
这件衣服是在一次放学时岁熙给他的。
那天他大概跟别人打架了,赢没赢不知道,反正是没输。他整个人都狼狈极了,鼻青脸肿,白色的校服上沾着一块又一块地上的泥或者灰尘。他活脱是一只从泥潭里出来的小狗。
当岁熙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肯定会被请家长。
这些老师翻来覆去无非就这几样。
罚站、抄班级公约、请家长、通报批评、处分。
他跟别的班的同学在学校里打架,这家长怎么可能逃得过。他已经做好今晚被父亲揍一顿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