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6)
这个“十一殿下”,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卫玉楼这厢还在出神呢,那边的老嬷嬷一见他,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这老嬷嬷嘴上乱七八糟地说了些话,许久,才重新组织好语言。
“抱歉……大人,殿下有没有伤到您?”
这老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啊。”卫玉楼回过神来,温柔地笑了笑,“无妨。”
“对了。”他手指捻了捻衣袖,面上表情更加温和,语气,也更加舒缓了,“这是……十一殿下?”
“既是皇子,又为何如此狼狈?”他嘴角一弯,语气温柔。
“是的。”老嬷嬷低下头来,有些局促,“十一殿下是元后娘娘之子……自元后娘娘薨逝后,殿下,便失了神志……”
说起元后,老嬷嬷竟是落下泪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面颊,泪水反而越擦越多。
“殿下不得圣人喜爱,又得了失心疯,如此,才会是……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啊。”卫玉楼轻叹一声,“可怜的孩子。”
如此的话,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先皇后是圣人发妻,只是圣人却并不喜欢自己这个结发妻子,实际上,在元后还执掌凤印之时,圣人便待她极其冷漠。
后来圣人更是借故废了她的凤印,将她打入了冷宫。
再过了几年,元后得了失心疯,于冷宫之中,自焚了。
当年那一场大火,可是惨烈至极啊,火光冲天,都照得那天幕,刺眼得很。
大火足足烧了有四天呢。
思及此,卫玉楼又是一声叹息,不过,思绪却翻飞了,他嘴上轻轻地,缓缓地说着,“可怜……可怜啊……”
然而心中,那大逆不道的,疯狂的想法,却如同烧不尽的野草一般生长。
这十一皇子身负天家血脉,虽然如今得了疯病,可若寻遍天下名医,这疯病,也未尝不能治好。
而他,需要权力,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太子那边行不通……不如,就换一个太子。
只要费心筹谋,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会登顶权力之巅。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捏住的袖子,而后,露出了一抹和善的,怜惜的笑容。
只是眼睛里,却满是那疯狂的野望。
微尘
不过,此事重大,需得仔细地考虑。
更何况,这个老嬷嬷说的,是不是事实,还难说呢。
还是与承平商议过后,再作打算吧。
他微微闭上双眼,再一睁眼时,便又是那个不染纤尘的谪仙了,他微微一笑,“殿下喜欢微臣的琴音?”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那么。”卫玉楼语气温柔,眉目之间,亦是悲悯之色,“殿下自可常来。”
“天色渐晚,微臣也该回去了。”他的笑容,毫无瑕疵,温柔至极,悦目至极,“明日再见吧,十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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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仰月抱着琴先行回府,而后,他理好衣冠,来到了京郊的寒山寺。
寒山寺中的一个老和尚曾受过承平大恩,而宫中太笃信佛道,每日都要僧人进宫。
而这个老和尚,恰巧就是寒山寺的主持。
是以,这个人,可以代为传话。
若是可以的话,他自然更愿意与承平面谈,然而承平到底是宫中内侍,不好频繁出宫。
他们每一次见面都要冒极大的风险,是以,他们一旬,只见一次。
而他们每次见面,都不会超过一刻钟。
“……”
凛月如钩。
他一袭青衫,月下,轻叩门扉。
寒山寺坐落在悬崖峭壁之巅,飞檐翘角,铜铃叮当。
而那轮巨大的明月高挂在夜幕之中,为这尘世间洒下一片清辉。
“嘎吱”的一声,门开了。
一个小沙弥轻手轻脚地探出头来,轻声道:“这么晚了,不知施主所为何事?”
“带我去找主持便是。”卫玉楼嘴角一弯。
小沙弥有些犹豫,然而他想起了先前主持的吩咐。
“若有貌如谪仙,气度飘渺的青衣客前来寻我,你只管带他来便是。”
貌如谪仙,气度飘渺,青衣。
这三样面前的男子都占了。
于是小沙弥侧了侧身,低下头来,“施主请跟我来。”
于是,卫玉楼跟着那引路的小沙弥,来到了一处庭院之中。
庭中,落花如玉,流水似练。
而那穿着粗布僧袍的老翁,正坐在花树下,对着一道石头刻就的棋盘,抓耳挠腮。
“阙都上人。”卫玉楼走上前去,嘴角一弯,作了个揖。
“这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啊……”老翁抓耳挠腮了片刻,而后,这才像忽然惊醒似的,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回了个揖,“卫郎君,你来了。”
“我这次前来,是想让主持帮我一个忙。”卫玉楼倒也不说那些废话,只开门见山道:“我想问问承平,宫中是否有十一殿下这个人。”
“你哪次来不是让我帮忙……”阙都上人嘟囔着,而后,他落下一子,“这个问题,不用问承平,老衲便能解答。”
“宫中,确有一个十一殿下。”好不容易落下了一子,这老翁却仍旧抓耳挠腮,他想了半天,又将落下的那一子,给收了回来。
这样堂而皇之地悔棋,也就只有这人自弈时才这般了。
“有关十一殿下,上人还知道多少?”卫玉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老翁,“我希望上人,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然。”
过了片刻。
老翁一边落子,一边开口说道:“说来这位十一殿下,也算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