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171)
她站在旁边人行道上,远远的看着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心里涌出几分怀念来。
真是奇了怪了,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怀念在职高的生活。
她眼睛扫过每一个出校门的人,高的,矮的,低马尾,高马尾,胖的,瘦的,男的,女的,推着电瓶的,戴着头盔的,手挽手笑着走出来的,黄毛,黑毛。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她就是没有看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但她还是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职高所有人都出来了,直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没看见。
她有些失落,也有些慌了。
但她依然不肯往旁边看一眼,她怕自己移开视线的那一秒刚好错过她。
路过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旁边的人偶尔看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然后,她终于,听到了一个笑着的声音。
周月的心猛得一颤,她看见了两个一起推车走出来的女生。
季年扎着高马尾,旁边的女生披着头发,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离得这么远,周月只听见了最开始的笑声。
随后她发现,季年骑着的是自行车,她没有骑她的电驴。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骑不是很正常吗?难道要守着那个破电驴一年吗?
她眼睛没有离开过她,但在季年扭头看过来的一瞬间就转身了。
其实她不转身季年也看不到她,因为她的黑色帽子很大,只要她稍微低点头就看不见脸了。
过了几秒,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渐渐变得安静,她才转过身来。
季年的背影一眼就能看到,她的高马尾随风扬起,周月觉得再也没什么人可以比她更青春。
直到季年转了弯,过了马路,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周月才蹲下身子。
她在原地站了有四十来分钟,一动都没有动,现在双脚像定在地上一样,蹲下才逐渐有知觉,然后就是很难受的麻。
她深呼一口气,把脸埋在膝盖和臂弯里。
想哭吗?见到了想见的人,想哭吗?
你亲自提的分手,心痛吗?
想见的人没有看见你,你是庆幸还是失落呢?
你高兴吗?见到了她,你应该是高兴的。
周月的喉咙很紧,像是什么东西厄住了她。
她的眼眶很烫,可就是没有泪水。
你在矫情什么?你在伤心些什么?
这些不应该是你这个提分手的人该有的情绪。
没有泪水,你还在伤心。
她又蹲在那里不知道蹲了多长时间。
起身的时候已经站不动了,她靠着旁边的大树,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顺着下巴滴到树根。
泪水像她的情绪,一旦失去控制就被抛出了身体,像汹涌的河流一样决堤。可是情绪本就是复杂的,多变的,好几个重迭在一起的。
于是好多代表她情绪的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淌过。
把她的鼻子弄红了,把她的眼睛也弄红了。
提分手的人不配这样哭,所以你能不能把眼泪擦干。
不能,她很想这样哭一次。
她就这样靠在树上,低着头,让泪水肆意地流走。
你到底在哭些什么啊,我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像这样哭过呢?你提分手的时候像这样哭过吗?你就见了她一面而已,而且她都没看见你,你这样脆弱,你幸亏离开她了。
这条街的中午和晚上都是没人的,连辆车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月听到了远处学生们骑车和聊天的声音,她知道,应该是下午上学的时间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胡乱擦了擦泪水。
眼睛里没有泪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靠的这棵树下面有摊水。呦,还浇了浇树呢,你真是个好人。
她最后扭头看了看职高的教学楼,看了看往里走的学生。
她从兜里拿出了口罩,戴上。
这次就不看她了吧,她怕自己一边走一边哭,渐渐人多了,那就丢人了。
请两天假做什么,你真想这两天都去看她吗?
算了吧。
她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
她喜欢坐在公交车的最后座位,靠窗,开窗,戴耳机。
尤其是这样一个小时的长旅途,她喜欢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绿树,喜欢穿过一个一个隧道时车里黑黑的样子,喜欢耳机里放着喜欢的音乐,调着最中意的音量,在半个小时后,头靠着椅子后背眯着。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坐在她旁边,她会更开心。
光是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就已经扬起来了。
到了站,她在地铁站等着。
耳机里播着薛之谦的歌。
她听到歌曲副歌部分的时候,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她眼睛随意扫了扫站台外的风景。
“分开时难过不能说”
“谁没谁不能好好活”
谁离了谁不能活啊,周月,你是我见过最矫情的人。
“其实我根本没人说”
“其实我没你不能活”
……
……
她离了她就是活不了了,不是矫情,是真理。
她上了地铁,在群聊里发了句:我回来了。
程杨立马回复:你去哪了?
付浩东:如果我没猜错,你不会去职高了吧?
程杨:你去职高干什么?
付浩东:无语JPG.
付浩东:你真没猜出来?怪不得你没对象。
程杨似乎愣了几秒,才回复:嗷,我懂了。
程杨:你到校门口了?
周月:还没,地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