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134)
静默无话,反倒生出些尴尬来,稚陵却实在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的容貌,愈发觉得赏心悦目,更觉得今日不多看两眼,说不准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看的脸了,乃是一大亏损。
她心里如是想着时,忽听即墨浔启声:“薛姑娘……平日也气血亏虚吗?”
那嗓音薄哑低沉,俨然有几分怀惘。稚陵却毫未听出这个“也”字的意味,只当是字面意思的关心,便说:“从小就是,说好不好,说坏也不算太坏……”
即墨浔听得喉咙一哽,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烛光里,她梳着惊鸿髻,一身大红色斗篷,巴掌大的小脸被这身艳丽的红色衬得雪白。乌浓双眸映着明灯,像秋水盈盈。
他心口滞闷酸楚地想,明明转世了,……她身体为什么还是不好,这份苦,又为什么摆脱不了。
他低下眉来,说:“改日让太医替你看看。……或者,张榜招名医进京。”
稚陵当他是随口一说,她与他非亲非故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即墨浔瞧着她道:“丞相为国鞠躬尽瘁,朕关心关心他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罢?”
他撑着腮,神情很是温柔,一时之间,稚陵没有找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点头应和了两声。
离丞相府没有多远了,即墨浔又似有似无地说:“听说薛姑娘字写得很好。”
稚陵本只想说“一般一般,都是爹爹教得好”,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来,便是她在洛阳替人代笔一事。
她霎时间心虚下来,又连忙改口说“不好不好,写字实在很难”,也不知元光帝知不知道那代笔之人是她。
要是知道的话,该不会还这样和颜悦色了吧?毕竟那次太子殿下重伤,写家书瞒下他,听魏浓的意思,后来他很生气来着。
哪知道下一句话他便低笑着说:“是吗?朕怎么觉得薛姑娘天赋异禀,尤其是在,临摹字迹上……”
稚陵心头一咯噔,下意识抬眼,与即墨浔四目相对。
车舆却稳稳停下了。
他说:“到了。”
第065章 第 65 章
随他话音落下, 稚陵那颗心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连忙跳下马车。
谁知她忘了前些时候崴了脚,一着地, 险些摔在雪地里,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挽住。
她惊魂未定, 心扑通扑通跳着,回过头来, 隔着霏霏的细雪,半倚在车门处的即墨浔伸出手挽住她的手, 神色一瞬惊惶,却像是惊鸿一现, 极快地恢复成了淡然平静的模样。
灯烛柔和的光镀在他的容颜上, 他静了静, 良久才松开手, 只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稚陵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骤然腾起一阵滚烫来,不自觉地将手背到身后。
大约是这下意识的动作被他看到, 即墨浔眉头微蹙,手顿在半空中,僵硬着慢慢收回, 并抬手放下了重重车帘。帘帷厚重,这下,只模糊能见到他的轮廓影子了。
他道:“你回去罢。”
细雪纷纷,不过起了北风, 稚陵刚要转身投入家的怀抱——背后倏地响起了元光帝极轻的叹息:“……薛姑娘。”
稚陵脚步一顿,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便问:“陛下?”
“你的生辰在九月?”
稚陵摸不着头脑,他做什么要问这个?不过看在他两回救了她的份上, 回应说是。若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吴有禄,便会知道陛下问话,只管回答就是了,别问其他的;但稚陵从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觉得不解便要问出来:“陛下,怎么了?”
车舆中再没传出什么声息,稚陵眨了眨眼睛,等他后话,即墨浔却说:“没什么。”嗓音晦涩哑沉,很快被寒春夜里的冷风吹散。
翠华摇摇行去,车舆仪驾逐渐远出视线,稚陵搓了搓手,跺了跺脚,怎么刚刚还不觉得冷,现在却冷极了——
薛平安驾着自家车马,载着其他人回来,刚刚才到丞相府门口,阳春忙不迭跳下车来跑到稚陵的旁边,和白药两人拥着她左看右看,两人提起那位,讳莫如深,只敢低着声音问:“姑娘,姑娘没事罢?”
稚陵抬手愈发拢紧了自己的斗篷,一面进了家门,一面摇头说自己很好。
阳春忙不迭说:“姑娘,上京城真是太危险了!姑娘呆在连瀛洲是对的!”
毕竟,上京城里有那样一座大煞神呀!姑娘不知道,陛下那时到剪霜楼来探望姑娘,语气冷硬让她们出去的时候,她原还想硬气些,只被陛下一个冷冽眼神扫过来,她跟白药两人就很不争气地吓得魂飞魄散。
至于后来又询问她们些许关于姑娘的事情,比如名字是哪两个字,相爷和夫人平日待她怎么样,旁的亲戚待她又怎么样,素日喜欢什么……她们本不想说,然而在陛下的威慑之下,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太丢脸了。
好在问的并非什么要遮遮掩掩的问题,只是寻常,叫阳春甚至怀疑,陛下难道没瞧得上魏姑娘做太子妃,却瞧上了她们姑娘做太子妃么?
这想法叫阳春担惊受怕一整日了,连忙跟稚陵说了,稚陵一呆:“太子妃?不可能。”她绞了绞大红色的衣带,眉目纠结成一团,元光帝的态度,并不像相看儿媳妇罢——相看儿媳妇,应似周夫人那样和蔼亲切,但……。
白药也在旁边说:“你憋了一日没跟我说的猜想,就是这个?……我听太子殿下说,”她顿了顿,“咳咳,偷听韩公子与太子殿下说……只是因为,姑娘今日穿的这一身衣裳,像极了他母后的画像上穿的那一身,所以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