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153)
城楼上亮起火把,一瞬间明亮起来,映出守城官兵形容,只听那个头儿道:“侯爷莫怪,已过时辰,城门下钥,下官不敢私开。”
钟宴再次高声急切道:“确有要事,非我为难各位。”
守城官却毫不松口,只道:“请侯爷勿要为难下官。”
钟宴从微夜山一路疾驰而来,早已汗如雨下,现在被挡在城门外,浑身被汗水浸透,他干脆道:“究竟如何才肯开门?”
守城官说:“除非陛下旨意。”
钟宴道:“我有令牌,你可拿去入宫呈给陛下。”
守城官复却问道:“敢问侯爷是何要事?下官好一并启奏。”
此夜清风过野,蝉鸣此起彼伏,明月皎皎,照彻大千世界,也照得独自驭马徘徊于城门外的钟宴形单影只,无比孤寂。
钟宴攥紧了拳,复又松开,再攥紧,如此来来回回,连跨下白马也不耐嘶鸣,终于见城门之中,光火忽然明朗,城门大开,他正要驭马入城,却见得城门之中一匹黑马急驰而出,黑马之上则是一领黑袍,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只是两侧明朗火光映照出,玄衣上明灭刺绣的长龙。
紧接着,他身后紧跟十数快马,一并冲出城门。
玄袍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却顾不上说什么,只率领这十数骑人马一路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直奔微夜山。
钟宴见状,立即也驭马回身,不甘示弱,急夹马肚,赶回法相寺。
倒让守城官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先才奉了武宁侯令牌入宫求见,第一次未说明白缘故,那管事太监直说他这是找死,三更半夜胆敢来烦扰陛下。他怕事后回禀武宁侯时,钟侯爷要责难他不尽心,因此又仔细将钟侯爷交代他的缘故一一说明白,也不知是提及了薛姑娘,还是提及了法相寺……总之,这位管事太监立即变了神情,连忙进去再禀奏一番,谁知这一下,陛下他就从床榻间直直惊坐而起,立即吩咐把值夜的太医叫来涵元殿,一边迅速穿戴好,一边点了十来人,竟要亲自离宫前去。
把守城官吓得不轻,险些背上一个贻误时机的罪名——现在,他站在这三更半夜的城楼上,目送陛下一行的火光逐渐渺远,暗自祈祷薛姑娘千万没有事。
薛姑娘……钟侯爷……还有陛下……
他好像……迟缓地发现了什么秘密?
第075章 第 75 章
月光下, 微夜山陷入朦胧缥缈的银辉里,满山松柏在柔和的光中静谧矗立,寺里青砖石恍若积水空明, 婆娑树影,被一行人匆匆踏碎。
绕过禅房外几树枝桠低垂的石榴, 便是一片开阔庭院。
“……”一串急促脚步声叫周怀淑给惊醒过来,再便是几声叩门。
丫鬟婆子有的已经在隔壁禅房里简单歇着了, 周怀淑却睡不下,陪在稚陵身边, 蜡烛烧得快要见底,她撑着腮, 本是打个盹, 哪知便睡着了。
她循声起了身, 问:“谁?”难道是钟宴么, 他这样快便回来了?
对方却沉默了一阵,好半晌才听见回答:“薛夫人, 我是龙骧卫尉,魏允,在下带了两三位太医, 前来给薛姑娘看诊。”
周怀淑却微微诧异:“魏都尉?”
魏浓与稚陵是好友*,魏家也与他们家时常往来,可这个时间,她怎么也没想到魏都尉不在禁宫中护卫陛下的安危, 却赶到这里……有些匪夷所思。
打开门,门外的确是魏允, 笑呵呵地说:“薛夫人,事不宜迟, 还是尽快让太医替薛姑娘看看罢。”
周怀淑心里虽有不解,但晓得耽搁不得,便侧过身,请几位太医进了禅房。
大抵是着急忙慌地骑马赶来,几人都身着一袭漆黑的披风,戴着兜帽,这中间一个人,兜帽压得很低,身量要比另两位颀长许多,似小心避开她的打量。
周怀淑格外多看了一眼,魏允就打马虎眼说道:“薛夫人,我们先在外头等一等罢。”
周怀淑点点头,顺手关上屋门。
一直暗中注意她动作的视线,终于随着木门虚掩住而收回。
他抬起手摘下了兜帽,风尘仆仆,三步并两步坐在床沿,望见躺在竹床上的稚陵,双目轻阖,脸色苍白,呼吸轻若飞絮,他轻声唤道:“薛姑娘?”
她没有什么反应。
他顿时攥紧了手指,又唤了两声:“稚陵?”
她在昏迷中,还蹙了蹙细长蛾眉,仿佛很难受。
他目光不动,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她看看!”
那两位太医不敢怠慢,连忙近前来替稚陵诊了诊脉,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又觉得奇怪。
年轻些的那一位迟疑着,小声禀道:“……陛下,薛姑娘并无大碍。”
若不是顾忌着门外有其他人……即墨浔沉着一张脸,冷声重复:“并无大碍?”他目光终于从稚陵的脸上转向另一位,而这位年纪稍长的老太医接替前一位,仔细诊了一诊,鬓角冒汗,声音微微发颤:“回陛下,的确……并无大碍。过一会儿就能醒了。”
月在西天,两人出了禅房,跟周怀淑说了薛姑娘只是劳累过度,歇上一夜就好,千万不要打扰她。
周怀淑心里惴惴,但自然信太医的医术,将信将疑着,也只好遵照医嘱,没有再进禅房里打扰稚陵休息。
魏允也在旁劝道:“薛夫人也该好好休息才是,快四更天了,明日才好照料姑娘嘛。”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长年担任龙骧卫尉的职位,跟着陛下,练就了一身无论做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好本事。刚刚他胡乱与周怀淑绘声绘色描说了一番,钟宴钟侯爷夜叩城门,惊动了陛下,陛下体恤相爷值守理政的辛苦,便特命他率领太医和护卫数人赶来法相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