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鳏夫十六年(196)

作者: 倾颓流年 阅读记录

稚陵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即墨煌期盼地问她道:“娘, ……你觉得,我, 我的骑射功夫怎么样?”

稚陵微微一笑,望着他, 勉励他说:“很好,若也去跟别人一道狩猎, 一定拔得头筹。”

即墨煌心里很高兴,心知若是去问他爹爹这样的问题, 爹爹一定要说谁谁谁的射艺比他怎样怎样, 谁谁谁的马术和他比起来又会怎样怎样, 绝不会这么夸他。

他复又问她:“娘, 那,爹爹呢?”

稚陵笑意淡了淡, 只说:“他么……”

她没有继续点评下去,心里幽幽地想,他不知道, 十六年前,他爹爹年少时,还要更英武威风些,夺尽了风头, ——要不然,今日这皇位能是他坐么?

即墨煌见她笑了笑, 没有继续说话,果然提起爹爹, 好端端的话题也没法进行了。

他黯然想到,前些时候问东宫的幕僚们,如何挽回一个女人的心。他们在国事上全都头头是道,到了这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最后什么有用的点子也没有想出来。

打了兔子回来,生了火堆,即墨浔将兔子剥皮处理得很干净利落,专心致志教即墨煌烤着兔子,漆黑双眼里映着火光,一闪一闪的。

火堆噼啪地爆出几颗火星子来。

即墨煌心里总期盼着能烤得很好吃很好吃,最好是能让人一口吃下去就爱上了——他总期盼自己能有什么让娘亲她眷恋从而留下来的本事。

九月的夜空,似乎格外的澄澈。天上星子众多,忽明忽暗的点在天上,稚陵抱着膝坐在火堆前,恍惚间又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来了。

尊贵的齐王殿下会猎兔子,但论起烤兔子的手艺,却要欠缺一些。他们这些人,讲究起来比谁都讲究,将就的时候又都很能将就,本着将就的心,于是烤得很难吃,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她觉得有必要为了自己的口福做一点什么,于是主动地接过这差事来,将兔子烤得流油喷香。

那时候,雪很大,虽然只是烤兔子……也可称得上美味。

她静静抱着膝,视线停留在眼前这堆火间,他们父子俩似乎在跟她说了什么话,她没听清,茫然地转过脸去,却看即墨浔拿佩剑切开了烤熟的野兔子,切成薄薄的肉片,包在一片芭蕉叶上,含笑递给她,轻轻说:“熟了。”

她扭开脸,不作声,叫他僵了一僵,只轻轻地将芭蕉叶放在她的身侧。

稚陵深吸一口气,再不吃点什么,恐怕就要饿晕过去,只好拣起一片来吃。

她心里做好了他们俩烤得很难吃的准备,不曾想,入口时,意外肉香四溢,油而不腻,味道还……挺好吃的。

看来这么多年里,即墨浔的手艺大有进益。

今夜星光璀璨,天色已晚,逗留在这里不是个事儿,入夜后,山中更冷,留得久了,露湿衣裳不说,着了凉便不好了。

但稚陵骑马还不是很熟练,因此只能缓缓地驭马。

山势有急有缓,稚陵翻身上马,遥遥看向了大营所在,那里有亮堂堂的灯火。

即墨煌在前面引路,他手里还有一颗夜明珠,——真不知道哪里来这样多夜明珠的,但明珠光泽莹润,更不必担心要烧了马儿鬃毛,引路很好。

稚陵回过头,本是想看一看南边有什么,不想迎头撞上了后边即墨浔的视线。

饶是清夜里,人物风景全都陷入朦胧深蓝里,他的一双黑沉沉的狭长眼,映两点明晃晃的光,依然看得清。

她直觉,他约莫是在笑。

她便立即转回了脸,正视着前边。

谁知他温柔地唤她:“稚陵。”

她不理会,径直夹了夹马肚,枣红马悠悠地走了几步,夜风吹得她身上披风猎猎,不成想被风吹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遽然咳嗽了好几声,身后磁沉嗓音又唤了她一声:“稚陵!”

这次要着急些,还要近些。

她未及侧头去看,一件厚实的外袍已经裹在身上,沾满了龙涎香气,以及他的体温。

稚陵心头一跳,尚未反应过来什么,他竟已翻身上了她的马,手臂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径直拉住缰绳,猛一夹马肚,眨眼间,驭马奔过百十步。

骏马疾奔在山野间,叫稚陵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是:这马儿,原来跑得这么快。

她已经被揽在他的怀抱里了,灼热体温一股脑地覆在后背,呼吸的热息打在耳边脖颈,叫她微微战栗,她道:“你做什么!”

他嗓音郑重:“早些回营,不然要着凉了。”

这抄的是一条近路,比起她自己驭马时几乎称得上闲庭信步的悠闲,他驭马便只一个字,快。

快得如离弦之箭,射出了,将什么都甩在身后,无论是身后的一重重山峦,一颗颗星子,还是太子殿下。

稚陵只觉耳畔风声如刀,呜咽刮过,她不得不缩一缩,他这般驭马疾驰中还不忘抽出一只手给她提了提披风,盖住大半头脸,免受风沙。

即墨浔不忘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

她的声音隔着披风响起:“煌儿也能载我!放我下来!”

即墨浔说:“那像什么话。”

他否决了她的提议,让稚陵心里恼火之余,无处发火。

好半晌,只有风声。

即墨浔的嗓音却在寒冷如刀子的西风里,忽然温柔地传到她耳边来。

他大抵是低头在蒙她头脸的披风跟前说的,那样温柔那样轻,清晰如在耳畔的喁喁细语,甚至,他灼热气息也一并透过披风的布料,染上她的耳廓:“稚陵,别离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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