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口是心非(78)
书房像是遭了贼似的,书架上,书桌上,一团乱,中间的地上堆着一大摞的各类信件本子,中间瘫坐着止不住颤抖的晋明琢。
裴朗宜心疼地紧,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
晋明琢见他终于回来了,红着眼睛抬头看他。
眼眶的泪将落不落的,眼睫被打湿,看的裴朗宜一阵揪心。
他愧疚地抬手,指节触及她的面颊,又恍然地收了回来。
晋明琢瞧着他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肿胀不堪,挤地泪珠从眼中掉下来,正砸在裴朗宜的手指上。
裴朗宜如同被灼到了一般地颤了一下,重新伸手,很轻很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他声音有些哑,扶她起来,绣着暗纹的袖口垂在地上:“书房寒凉,别坐地上。”
晋明琢摇摇头,推拒了两下,等裴朗宜松了手,袖口却被一双白嫩的手拉住。
裴朗宜重新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些疑问与关怀。
“你坐下......”晋明琢犹豫了一下,唤他:“阿宜。”
她二十二岁时,是这么唤他的,晋明琢心想。
裴朗宜蓦地一顿,眼中多了些不可思议,又逐渐转为心疼,他应着“哎”,一撩袍子,席地坐到她面前。
晋明琢将落在地上的盒子端起来,慢慢地放到了裴朗宜腿上。
裴朗宜垂眸注视着这个熟悉的,被他搁在角落,几年不曾碰过盒子,沉默片刻,在地上那堆信件簿子之间翻了翻,找出他曾记录她身体状况的簿子。
一向话多的人此时罕见的沉默。
他复又起身,到书架上拿出了另一个盒子,里头满满当当,装的是他与他父亲的书信往来。
两样一并交到了晋明琢手里,裴朗宜陪她坐下。
随着她翻动纸页的声音,几乎是剖心般的,缓缓讲起了那些雨水遮天蔽日的晦暗日子。
一十六&二十二
他讲温润的岑慎玉太过理想的儒家道义,讲爱民如子的岑布政史被人架空,修坝时,底下的人将材料以次充好致使大坝溃决,被前一天赞扬的百姓活活踏死,死不瞑目。
而那天,正是岑慎玉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的日子。
晋明琢猛地一颤,眼中是万般的悲痛。
裴朗宜不忍地哑声接着讲下去,讲岑慎玉刚经历父亲去世的切肤之痛,又受到父亲的连累,堂堂一个状元愣是比别人晚了一个月才被授官,授的官连同进士都不如,还是因为她父亲的求情。
“而你钦慕他,心疼他,为他向岳父岳母求了不少的情。”
裴朗宜这时候并未因为她的钦慕的人不是他而有任何反应,而是不忍地看向她,为着接下来的话。
“他被打压是意料之中的事,为父申冤求告无门后,整个人就变了。”裴朗宜观察着晋明琢的反应。
“开始利用所有人的善意往上爬,”裴朗宜声音仿佛是从几年之前的回忆中传来,像是在叹息,“我的、你父亲的、还有你的。”
晋明琢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裴朗宜似是觉得气氛有点太低沉,不忘逗一逗人,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晋明琢的脸,无力地笑了一下。
晋明琢的眼神动了动,求助般地想叫他接着说。
“我不知道慎玉在这之前喜不喜欢你,他还曾撮合过你我。”
裴朗宜像是在沉痛的回忆中扯出一丝追忆往昔的美好,接着又是沉痛:“在那之后,他是个感情上的骗子,骗得你痛不欲生。”
“我放过了他很多次,他却像是知道注定的结局一般地,不惜飞蛾扑火也要走向那里。”
裴朗宜撤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在那种不择手段,几近疯魔的状态下,露出马脚是必然的。
——而最后一次求情,是岳父力保,外派去了晋原。
晋明琢听裴朗宜说。
“然后,”她听见自己用有些发涩的嗓子接了下去:“他设计杀了所有跟他父亲的死有关的官员的九族,做出水淹晋原的疯狂举止。”
“是我......害了他,害了父亲,也害了晋原的百姓。”
晋明琢身体发冷,喃喃地开口,一眨都不眨眼,眼泪接连往下坠。
“不怪你,你那时候已经不信他了。”裴朗宜几乎算得上慌乱地替她擦眼泪,平时吊儿郎当的人这会儿几乎有些无措,却擦不尽脸上的泪。
“岳父也说了,那是最后一次。”裴朗宜摇头,他擦眼泪的手停了下来,垂下去,攥了攥拳头,半晌,又松开,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说:“是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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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明琢睁眼时,正窝在裴朗宜怀里。
她微微推了推他,从他怀里撤出来,正想语气不善地反问为什么抱上了十六岁的她,身体的感知回笼,却觉得身上疲乏酸涩,心也一抽一抽地疼,像是刚刚经历过彻骨的伤情。
晋明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摸到了湿漉漉的眼睫。
她脸上一时的茫然没逃过裴朗宜的眼睛,更何况她看起来神情镇定,完全不似方才的伤心。
他深吸一口气,变回了王爷模样的裴朗宜,看着他的王妃,眼神认真,确认般地问:“明琢?”
“是我。”晋明琢点头,声音还有点刚哭过的涩哑。
裴朗宜眼睑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松下来。
晋明琢见两人都坐在地上,身旁堆着些信件簿子,整个书房乱七八糟,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测。
她隐隐皱起眉头,裴朗宜在这时睁开眼睛,见状,伸手触上她的眉心,带着叫人心安的体温,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头。
“你怕是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