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100)
“裴恒之。”顾连清忽然开口,“你当知道我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一直很能忍。从前她不承认,说那是宽容和端庄,可如今她发现就只是懦弱而已。
她看着这周围的一切,梳妆台又坏了,可门窗都变成新的了。
所有的痕迹都被掩盖住了。
如果不是她身上还穿着这身沾了血的衣裳的话。
她笑了,眼眸亮闪闪地看着裴恒之,她讽刺道,“这世间应该没有人能比我更懂得粉饰太平了。”
只要不听不看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为了这桩婚事,为了所谓的体面,是怎么自己欺骗自己的,是怎么委曲求全的,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都清楚得很。
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原来是都知道啊。
只是路没有走到这一步,她便不忍心揭开最后一层可笑的面具。
她想起他答应借粮时的场景,想起那杯补上的合卺酒,想起那场迟来的圆房。
她父亲上吊自尽的那一天,她居然还在欢喜自己终于看见希望了。
她父亲赴死的那一刻,她居然在行鱼水之欢。
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留,就连腹部也开始忍不住地抽痛:“裴恒之,你为什么那么久不碰我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天呢?你是在恶心谁呢?我吗?我是你炫耀的战利品吗?”
“哈哈哈哈——”
她父亲死的那一天她居然在想着喝一杯迟来的合卺酒。
“哈哈哈哈哈——”
这世间一定不会有比她更讽刺更可悲的女儿了。
她以为是她打动了丈夫的心,原来是他丈夫正在向她炫耀他害死了她父亲。
顾连清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恶心作呕。
她恨不得把三年前喝的每一滴酒都呕吐干净。
裴恒之见她难受得弯腰,想上前搀扶她一把,可下一瞬他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胳膊直接被顾连清用簪子扎伤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姐!”玉荷惊呼道。
“大人!”
瞬间一排锃亮的刀尖都对准了顾连清。而就在刚刚这些刀才擦拭干净上面的鲜血。
裴恒之握住自己的胳膊,眼底也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就差一点点这簪子要扎进去的地方就是他的脖子。
鲜血沿着手臂滑落到地上,一滴一滴地掉落,游木赶紧叫人去喊太医。
可裴恒之却没吭一下声,而是斥道,“把刀收回去。”
“大人!”
“收回去!”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连清,就好像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一样。
“是。”
顾连清看着那些不情不愿收回去的刀,笑了笑。
裴恒之上前一步,他想靠近一点顾连清,可她却后退了一步明明都处在一个房间里,可就是半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他也在这一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顾连清,你这是想我死是吗?”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南杭的时候,他倒地的那一瞬看见那身雪白的衣衫破门而入的场景。
呵,何其讽刺。
“是。”
顾连清看着他那双眼睛,定定道。扎进去的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他死的。
裴恒之看着那支簪子,那是他送给顾连清的白玉簪子,他特地选的,虽是玉做的,可是顶部也是锐利得很,扎起人来也会疼,也会死。
“大理寺判刑还要讲究个证据,可是顾连清,你只有猜疑,没有证据。你就要对我执行死刑吗?”
“哐”的一声,顾连清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那染血的簪子一分为二直接断成了两半。
她笑道:“太傅大人做事,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呢。可即便不是因为这些,裴恒之,这也是你欠我的。”
“清儿。”他呢喃道,她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了。
“别叫我。”她摇着头,“裴恒之你别叫我,你每呼唤我一声,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她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啊。
她最是想活得体面,想活得脊背挺直,为什么最后会如此狼狈啊。
为什么她想留住的,想要守护住的人最后一个都留不住啊。
她明明那么努力了,她明明在这一段婚姻中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她争着一口气,想告诉所有人,即便是谢景安弃她,她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到最后,她活得最是糟糕。
裴恒之觉得事情的真相对她来说不重要,不,也许不只是他,还有很多人都这么觉得,所有人都希望就这么粉饰太平的过下去。
这件华美的衣衫上就算沾满了虱子,被咬得千疮百孔,也依旧是华丽的衣衫。
没有人真的在意过她怎么想,他们都只希望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做一个冷冰冰的行尸走肉。
腹部的抽痛越来越明显。
顾连清呼吸都沉了几分。
父亲的死她查不出真相。
这场婚事乱如团麻。
亲朋好友不是离散就是绝交。
到最后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不一定保得住。
这就是她这漫长的隐忍的一生最后换来的东西。
她额角不停地冒着冷汗,脸色发白,玉荷看见裙底染湿的血迹,惊呼道,“见红了!”
“小姐!”
“清儿!”
顾连清晕过去的最后一刻便是那一张张焦急的脸庞。
她想,真是虚伪啊。
每一个人。
第 62 章
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
可是顾连清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