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101)
小时候被人瞧不起, 总觉得是自己家境不够好,所以她一直争着一口气往前走,想要做王妃, 纵然出了岔子, 也要挺起胸膛让所有人都觉得她过得好。
凡能达成她所想,多少屈辱,多少苦头她都能忍。
裴恒之说让她做好这个裴夫人就够了,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她要名要利,最想要的是想回击当初那些被人看不起的目光。
说来可笑,她便是如此,被这所谓的虚幻的面子和尊严捆绑如斯。
以至于这一路走来,她明明知道很多时候裴恒之的所作所为都是有问题的, 可她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
他们都说手段不重要, 结果最重要。结果便是她沾了裴恒之的光,站在了这权力之巅,受万人敬仰。
可是手段和过程真的不重要吗?
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恒之爬上来的这些年, 手头上哪一处不是沾满了鲜血。
从南杭回来之后, 她每时每刻都没有安稳过, 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
她享了荣光, 也付出了她该有的代价,亲朋散尽, 父亲枉死,而她逼到这个地步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她知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裴恒之, 唯有她没有。
她今日的每一桩每一件恶事都是她当初没能漠视裴恒之不择手段夺权的报应。
所以她不指责了。
她放弃。
夜晚的裴府灯火通明, 栖月阁一盆血水接一盆地端出去。
旁人看着都心惊。
太医额角冒着冷汗, 给顾连清扎针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着。
裴恒之也守在房间里,手上的伤口也没处理,血迹已经干涸在了衣袖上。
裴父裴母都赶过来了,他二人只受了一些小的惊吓,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倒是裴母一来,见顾连清躺在床上这一盆一盆地血水端出去,急得脸都白了。
她便是这把年纪了也遭不住这样的打击,哭道:“太医这能不能治好啊?孩子保得住吗?可千万要保住啊!”
她一个劲儿地哀求。
裴父见她太吵,便把人拉到身后来,“好了,你别打搅张太医。”
裴母不甘心地抓着裴父的衣领,指着他们骂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做事不要太绝不要太绝,你瞧瞧,遭报应了吧!我的儿媳妇啊,我的孩子啊……”
裴父任由她抓着衣领哭泣,岿然不动。
裴母哭得不能自已,“这好不容易才怀上……”
她在一旁哭闹,张太医本就紧张,这下更是差点分神扎错针。
见状,裴恒之直接让人送老夫人回去休息。
裴父揽着人往外走,裴母口中还是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都是报应。恒儿,这都是报应啊。”
裴恒之听着自己母亲的哭嚎声,面容麻木。
生生死死,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他看着那围帐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她是如此的瘦弱和疲惫,眼底倦色根本掩饰不住。
他都快不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明明她刚嫁过来的那一天也是一身红嫁衣,光鲜亮丽,色彩夺目的。
张院正看着这止不住地血不停地往外留,再摸着这怎么扎针都越来越微弱的脉搏,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掉在了手背上。
裴恒之的性子他多少是有些知道的,今日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恐怕、恐怕……
他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主意……
思来想去,张院正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回禀太傅大人,夫人本就体弱,当初怀孕并非是最佳时机,您也知道,这一胎本就难保,如今、如今又受了惊吓……”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裴恒之眉目冷峻地盯着床榻上的身影,然后扫了他一眼,“保不住吗?”
这四个字一出,张院正瞬间觉得自己后脖子发凉,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他现在早就碎尸万段了。
他忙开口道,“不是!不是!”
裴恒之浅浅收回目光,捏紧的手指微松片刻。
张院正赶紧道,“微臣是想说,夫人这般模样,普通的汤药已经无用了。”
裴恒之拧眉,没有出声。
张太医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打断自己说话,便知道还有救,他道,“微臣有一法子,可斗胆一试。只是……”
裴恒之声音冰冷道:“说。”
“用蛊。”
张太医小心道。
昔日,皇后的母族李家便是借蛊起家,后来又盘踞浙南一带,掌握兵权,这才成为地方一霸。
可是后来,这李家用蛊物操控人心,其阴邪之处难以言说。尤其是当初的大皇子,少年战神谢景逸早逝便听说是与此物有关。
荣德帝便亲自下令举国灭蛊,李家元气大伤,这才低调了许多。
是以张院正拿捏不准裴太傅的心思,他会不会愿意为了这一线生机公然违抗陛下的禁令?
更有甚者,如今北明王朝禁用蛊物多年,如今又要去哪里找?
可谁知下一秒,裴恒之问,“你要什么蛊?”
张院正微惊,直接抬起头来看着裴恒之,眼眸都大了一圈,然后又飞快地垂眸,恭敬道,“夫人这般情况,若能有一只蛊王是最好的,若没有蛊王,弥生蛊也是可以的。‘弥生’即是‘新生’,微臣早年间曾听说过此蛊的威力,若有此蛊,保夫人一命不成问题。”
裴恒之又问:“你还能保她多久?”
张院正咬唇,有些不敢抬头,小声道,“至多三个时辰,若三个时辰内没有弥生蛊,夫人……”
裴恒之捏紧了拳头,看了一眼围帐中的人,然后转身直接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