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174)

营地里传来了隐忍的哭声，夹杂在稍稍小了一些的雨滴声中，所有人都仿佛不曾听见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抱着别人的尸骨痛哭，像是得了失心疯。

游木就在门口守着。

这场水患已经带走了太多人的亲朋好友，伤心痛哭的人无数，大家见得多了，自然就麻木了，他的哭声也不足为奇。

“你在干什么？”

第 109 章

那道声音仿佛天籁。

裴恒之的哭声一顿, 猛的回头，他以为他会看到奇迹。

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他想见到的人，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也是一身灾民的衣服, 一脸天真的望着他。

裴恒之哭肿的眼睛呆滞了一瞬，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也是啊, 怎么可能总是会有奇迹发生呢……

裴恒之敛眸, 他居然在旁人面前如此失态。

他缓缓站起身, 微微偏了偏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刚想开口, 却见那小女孩身后走出一个青衣女子。

说是青衣也算不上, 因为她的衣裳在这混乱的灾祸中早就脏乱不堪了。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裴恒之眼前，然后眨了眨眼，讽刺着开口道：“你不留在盛京城搅弄风云，来这儿哭什么丧？”

裴恒之看着她, 想开口, 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

他僵硬在原地,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反复横跳，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看见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害怕……害怕……

他是不是只要一出声, 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消失……

顾连清看着他傻站在原地, 狠狠地拧了拧眉, 然后往他身后一瞧，不客气道：“你在这儿哭？裴恒之,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会心疼他们？”

她可是记得，在裴恒之这些人眼里，什么百姓，什么子民，那都是蝼蚁，有利于他们这些当权的人那便是有用的棋子，没有用那便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尘埃。

想当初，南杭水患，死了多少人，顾连清至今记得她筹粮时的艰苦，怎么这换一世，裴恒之还来这儿哭丧了？

真是可笑。

若不是她知道这一生父亲还未来南杭，大坝决堤是天灾而非人祸，恐怕她还真要找裴恒之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她面带讽刺地走进去，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日她若不是上山看山景还真未必能逃得过这一劫。

山中大雨，她在一间小庙中躲了许久，后来见山底下湖面大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等大雨稍小，然后才寻了下山的路，一路至此。

这才刚到还没歇会儿脚呢，就听见有人不停地在号丧，本也不该管，可这声音竟是有些熟悉。

顾连清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裴恒之。

天灾面前，她实在是没心思管他那么多坏心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谁号丧。

刚想说他哭够了就赶紧出去，别在营地里一直哭传播这些悲惨的情绪了，可下一瞬她竟是直接被裴恒之抱紧在了怀里。

顾连清愣在了原地。

裴恒之把人紧紧地抱住，不停地往自己身体里按，就好像要将两人融为一体一样。

她还活着。

她当真还活着。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裴恒之死死地圈着怀里的人，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他以为圆她梦想，成全她所有的期望，远远地看着她欢喜就足够了。

可是，不够。

这根本就不够。

他从来便不是这样的人，也根本就舍不得轻易松手。

他就是自私，就是占有欲强。

他就是希望看着顾连清在他身边，时时刻刻。

“你干什么！裴恒之！”

顾连清被他勒得腰都疼了，胸口都快喘不上气了。

她用力地拍打着裴恒之的手臂和脊背，可他还是不松手。

气得顾连清直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可他肩上的衣裳本就满是脏污，弄得顾连清咬了一嘴的沙泥，狠狠地吐了好几下。

裴恒之还是抱着她不松手。

他怀里的人是真的，是鲜活的，她还会讨厌他……裴恒之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里，是她的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心口踊跃跳动的心脏忽然便平静了。

他终于又找到她了。

“松开！”

顾连清实在没法子了，直接一脚就跺在了他脚上，若非他反应快，下一脚就该是踢他了。

裴恒之所有的情绪，不论是悲伤还是旖旎，此刻都消失殆尽。

只是后退两步，捂着自己的脚看着顾连清，表情居然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顾连清看着他，冷哼一声。

然后直接转身带着那小姑娘走了。

游木从外头进来，看见痴站在原地的裴恒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主子？”

裴恒之摆了摆手，立马也跟了出去。

*

南杭大雨至今已经下了一月有余。

好在是裴恒之的粮食同人马都紧随其后赶来，为控制水患出了不少力气。

如今也算是控制住了灾情，如今只等大水退去便可灾后重建。

知府衙门里，外头住满了灾民，只余下大堂后面一小块空地作为议事大厅。

南杭知府对裴恒之感恩戴德，跪地道：“若非大人火速驰援，南杭的灾情不可能这么快控制住，大人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南杭的百姓也不敢忘。”

裴恒之扯了扯嘴角，若是从前，这样的夸奖感恩，他必会理所当然地应下，他带兵带粮赶在朝廷下令之前驰援南杭，救助灾民，这样的功德日后必会为他赢得极好的名声，得朝野称赞，往后平步青云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