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187)
他在废墟之上翻动着沙石,依旧不放弃。
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微弱的声音“救命”。
裴恒之直奔那墙角之处,只见两块巨石相夹形成了一个小角落,里面还有一身形纤弱的女子,声音低迷。
他赶忙叫人一道把巨石搬开,甚至不惜亲自上手。
好不容易搬开了一些,他伸出手就要将那女子拉出来,却不想脚下忽然天摇地晃,直接方才勉强搬开的巨石上掉落下好几块碎石。
“大人!”游木见状惊慌道。
裴恒之飞身一扑将女子护在身下,可下一瞬小腿之处便传来刺骨之痛,“啊——”
他脸上一片苍白,鲜血从底下涌出来,巨大的石块压在断腿之上,痛彻心扉!
“大人!”
“大人!”
身边是旁人的疾呼。
他却只顾着身下人,“清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大、大人。”身下的女子勉强转过头来,颤抖着道。
“不是她……”裴恒之的眼眸一瞬间就黯淡无光,腿上的伤都要僵硬失去痛觉了。
身旁落石还在往下掉,那女子见他失望,顿时害怕得抓紧他的衣袖,生怕自己就此被抛弃。
可他依旧把人护在怀中,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麻木。
待好久之后,震感消失,游木领着人将他救出来之时,他也依旧是这般麻木没有表情。
他从震中出来之后,大病了一场,病中又梦回了从前。
可不管他再怎么想把身边的人留住,那一抹倩影总是从他手中溜走,回回他都抓不住。
从盛京到南杭,再到胡都,她到底在哪儿啊!
他在胡都耽搁了许久,那一块落石让他从此只能拄拐走路,可他就是找不到顾连清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偏偏她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
而另一边,顾连清也听闻了胡都地震的消息,只是那时她已远在东部的一座小镇之中,得知消息时已是许久之后,想起来还未曾给家中报过平安,这才赶紧又修书一封,道:“为避免生事,女儿会在离开某处之时才寄信,所以父亲收到信件之时女儿早已转换了天地,不必担心。”
而收到家书的顾姜山一方面老泪纵横,赶紧将家中的牌位收起来,另一方面又立马差人将信送往了太傅府。
经地震一事他大抵有些明白了裴恒之对清儿的心意,只是他也做不得主,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太傅府,裴恒之收到信时,又哭又笑。
喜她无忧,悲她心狠。
原来她竟是这样事事考虑周全,提防到位。
为了能保护自己,竟是连自己父亲都防着,是防顾姜山呢还是防别人,不得而知。
裴恒之苦笑一声。
她当真是不想跟从前再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才能回回都走得这般果决,一丝一毫的余地都不留,同时隐瞒着自己的行踪,不让任何人有找到她的机会。
从盛京到南杭再到胡都,他终究是棋差一招。
这一刻,他才知晓,原来今生他才是追不到了。
真的追不到了。
她心域之宽广,在这大千世界,而非皇城萋萋。
往后他能做的,便只有等待候鸟归巢。
*
顾连清只顾行万里路,做眼前事,对朝堂之事,自然知之甚少。
只是偶尔从官府贴出来的皇榜中知晓,荣德帝去世之后,登基的竟是一向不起眼的六皇子。
这倒是有趣了,不成想这一世争斗竟是谁都没赢。
她扯了扯唇角,想来其中当有不少裴恒之的手笔吧。
毕竟当朝太傅裴府一手遮天的消息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还是那样喜欢掌控权势啊。顾连清笑了笑,不过这一切真的彻彻底底与她无关了。她也不过听个笑话而已。
她看着这大好山河,心意畅快。这一路远行,她不为惩罚任何一个人,只是她心在这天地,而非一方皇城。
第 117 章
荣德二十七年, 户部侍郎顾姜山病重致仕。
太傅裴恒之登门探望。
他一身紫色官服,下巴挂着微短的胡须,面容威严又肃穆, 脚步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这些年虽然常来府中, 可因着他凶名在外,下人们对他也不敢亲近,小厮也只敢领着他径直地往老太爷房中走去, 却不想他自己停了下来。
领路的下人回头低声问道:“大人, 您怎么停下来了?”
没有听见裴恒之的回答, 下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位鬓角微白的妇人正在指挥府里的家丁们晒书。
下人忙道:“大人, 这是府里新来的女先生, 老爷颇为喜欢她。”
裴恒之眼睫微颤, 还未出声就见那个人回眸望向了他。
顾连清原本是在命人整理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孤本,隐隐察觉身后仿佛有异样的声响,一回眸这才看见裴恒之,眼神微微一怔。
他苍老了许多, 手中拄着一根短拐, 可眼神依旧锐利,即便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和长久的时光也没能带走他身上的锋芒。
顾连清放下手中的书, 轻道一声:“大人,好久不见。”
是啊, 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
裴恒之手指微紧, 自南杭一别, 他们已有近三十年未见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办法找过她, 可是每每她的书信送回至盛京之时,人已经换了别处落脚。
他找过她无数次,却总是差了一点儿。
到最后也只能是等着她的书信回来,他就这么等着盼着,有空的时候再去她信中所写过的地方走走,一眨眼三十年过去,竟也踏遍了大半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