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08)
她不回话,陆怀泉也不勉强,他将东西都收走,拿了件漂亮的裙子来。
“是你自己穿,还是我替你穿?”
杨沛云抖了抖,她下意识攥紧胸前的寝衣,好似又回到了昨夜蒸腾的热意与嘶哑中,指尖颤动,她艰难道:“我…我自己来。”
陆怀泉望见她惊惧的颤意,没有勉强,转身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杨沛云还特地等了一会,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她身子才猛地倾颓。
浑身都在颤抖。
不过不是原先的恐惧,而是一种……不可置信地崩溃。
如若说昨夜只是怀疑的话,那么今日,她真真正正地确信了。
一个人的声音可以伪装,但平日相处的细节与氛围,即便看不见,也是能感知到的。
每每与陆怀泉在一起用膳,吃完时,他总像有强迫症一般将自己拉到他面前,再用随身带着的锦帕,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唇边四处都擦拭一遍。
明明没有脏污,干净的很,他也从来改不掉这个习惯。
非要仔细擦了一遍,再观察片刻,才会放她离开。
与方才喝完药时,一模一样。
一个人的伪装,往往就会在这种不经意的细节上出纰漏。
杨沛云一边摸索着换衣,一边入坠冰窖般,感到彻骨的寒冷。
为什么?
弄清楚男人的身份后,她不免又陷入另一个更无法理解的问题上。
为什么陆怀泉要绑她?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
他们不是兄妹吗?
回想起前几日,男人病态一般的态度与疯魔,窃窃不断的私语满含爱意与渴望,不断地在她耳旁重复回响。
“我爱你,宝宝……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看不到我?为什么喜欢别人?”
“沛t沛。到阿兄这里来,阿兄替你撑腰。我的身边啊,只要有一个沛沛就够了。”
两道声音或炙热如火,或温和如风,同时在杨沛云脑中重迭着,挤压着,撕裂着,快要将她逼疯。
一边是神经质的,一直伤害她的疯子,一边是这几年来给与了无数庇护与宠爱的家人。
它们撕咬着,好像要击败对方,成为唯一的赢家。
可最后它们却又殊途同归,融合在一起,抵死纠缠,变成了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陆怀泉恍若站在她一片漆黑的面前,病态的通红着眼睛,喊着她沛沛,又喊她宝宝。
繁复漂亮的裙子上,不断有眼泪低落。
杨沛云强忍着的情绪还是在独自一人的现在崩溃,她抱着衣裙,跪到在温暖又作呕的床榻上,脊背深深地弯伏下去,无声地哽咽着。
她无法接受。
记忆里那个明亮又高大的陆怀泉,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好像被人杀死了。
他的声音不再包容,是混杂着伪声的沙哑。
他的手掌带来的不是守护,是昨夜如何哀哭也没有停下的索求。
陆怀泉还是陆怀泉,却又完完全全地不一样了,他不想当自己的阿兄,不愿成为自己的家人。
他亲手斩断了杨沛云最为宝贵的羁绊,将她珍重的宝物毁得粉碎。
她要怎么面对他,以什么身份面对他?
杨沛云不知道,但她也不能停下,门外的恶鬼仍在等候,换好衣服后,她拉开房门,重新恢复成那个死灰槁木的她。
陆怀泉站到她面前,摸了摸她脸颊,手指似有似无地拂过略红肿的双眼。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杨沛云回答。
曾经这世间最亲密,最要好的兄妹二人,如今站在对方面前,却都带着伪装面具,演着一出淡漠碎裂的戏码。
第55章 [VIP] 55
陆怀泉上前两步, 捉了她的手。
杨沛云浑身一抖,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被人蛮横地止住。
“今日外头阳光好, 一块去院中坐坐吧。”
陆怀泉也不知是怎么弄得伪声,一点也听不出他原先的声线,但语调还是尽可能的温和。
他也不顾杨沛云的反应,在这个别院中, 她的意愿与否并不重要, 他牵着人, 知她目盲,走得很慢很慢。
碰着台阶还会提醒她,让她慢慢摸索着下来。
杨沛云被困在屋中十几天了,这还是头一回出门,即便是小小的院子,温暖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时, 她还是感到一阵舒心。
温暖与明媚包裹着她, 让她好似短暂地回了一趟人间,过去几日的折磨就像是噩梦一样,她闭上眼, 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西苑满鼻芬芳的花圃中, 她依旧是那个烂漫快乐的杨沛云。
还是陆怀泉最为宠爱的妹妹。
直到她被外力拉了一把, 杨沛云仓促睁开眼,她望见的不是花海和陆怀泉的笑容。
她看到的仍旧是一片黑暗。
“到这边坐着。”
陆怀泉拉着她, 像要拉着她去坐下, 杨沛云无言跟着, 并没有一丝反抗。
云欢也不知道是被弄去了哪里,已经来了院落中, 却听不到她任何声响。
杨沛云一边留心于外界的声音,一边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路线。
这别院也不知是哪里,坐落偏僻,没有一点人声,但想来规模也是不小的。
脚尖踢到坚硬的东西,她停下脚步,正听得陆怀泉的声音。
“撞到了,疼不疼?”
她沉默着摇头。
陆怀泉又道:“你踢得便是石凳,坐下吧,我陪你晒晒日光。”
日头有什么好晒的,之前在侯府的时候,白日总是见不到他人,二人相处总是在他下值回来的夜晚。
这两年他忙得厉害,陆怀泉也不再辅导她功课,没有那个闲暇的时间了,更多的时候,是二人身形依偎着,在花圃里散散步,走到秋千的位置时,他再陪她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