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56)
“扶楹姐姐现在跟着我的一个朋友在学行商,天南海北地跑,你有没有什么话,托我给她带的?”
杨沛云太纯善,以至于不明白,并不是所有兄弟姐妹关系都好的。
“她一向不喜深宅,”对于赵扶楹,虽不熟稔,但他也是了解一二的,“我以为她离开后会隐居起来,行商…也好,也适合她。”
“至于其他的话,”
赵抒鸿灌了自己一口酒:“没有什么要带的,我知道你们过得都好,就行了。”
杨沛云见他这样,问道:“那你呢?”
“赵抒鸿,你过得好不好?”
赵抒鸿猛地抬起头望了过来,天色太晦暗,以至于杨沛云并没有瞧见他暗红的眼角。
“我……”
“沛沛、”
赵抒鸿的话被打断,杨沛云转身,看见陆怀泉站在不远处,正浅笑地看着这边,他没有瞧赵抒鸿,只是朝着杨沛云伸出手来。
“该回去了,沛沛。”
“哦。”
杨沛云不疑有他,站起身来,正欲离开时,她又回身对身形沉入黑暗中的赵抒鸿扬声:“赵抒鸿。”
“新年快乐。”
她声调软糯明亮,带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半分的昂扬,赵抒鸿望着她冲自己轻轻笑了下,转身投入陆怀泉的怀抱之中。
啪、
有什么落到地面,发出破碎的声响。
是滴落的酒液,纷纷扬扬的落雪,还是其他的什么。
谁也不知道答案。
等那紧紧依偎的二人远去后,有个太监往这边来。
“赵大人。”他恭敬道,“陛下请您进去喝一杯酒。”
赵抒鸿坐了一会,直到亭中温暖再次被风雪掩埋,徒留冷冽的霜寒,他才起身,一步步离开。
*
陆怀泉余光扫了眼亭中角落的人,没有理会,只是摸了摸杨沛云的手。
“冷吗?”
她摇摇头:“刚出来透气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嗯。”陆怀泉没说太多,“担心你受不住,提前跟陛下说了声,反正今夜也没什么大事,露了脸就行。”
杨沛云便也没问太多,乖乖地跟着他离开。
“你为什么要救赵抒鸿啊?”
杨沛云跟在他身边,突然问了一句:“当初他母亲暗中谋逆,你就不怕他是个坏的?”
陆怀泉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她的手,以免踩到积雪滑倒。
他反问:“那你看到赵抒鸿之后,没有离开,不是也没怕他是个坏的?”
杨沛云有些生气:“你不能用问题回答问题。”
陆怀泉闷声笑了笑,没多解释:“毕竟是一同长大的,他也是聪明人,该跟着谁做事,他也清楚。”
“况且,他与赵扶楹同出一家,赵扶楹想要逃离,他又何尝想留下呢。”
赵扶楹被李华橼放弃了,反倒可以一了百了地离开,赵抒鸿一直被李华橼把控做事,他一直活在被撕裂的中间。
无论他选择哪一边,都是对他一辈子的折磨。
他做不了决定,所以陆怀泉替他选了。
杨沛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聊了一会后注意力又被转移。
“今年下了好大的雪。”
京城的冬日一向温和干燥,今年却肆意地落雪,叫她想起临川的过往,冷到骨髓中的痛。
她问:“城中那些流民,陛下有说如何安置吗?”
陆怀泉抱着她上马车,随口回答:“建立难民营,三日一施粥,历年都是这样的。”
马车内一片温暖,让习惯了外头冷风的脸颊,一瞬有些痛痒。
杨沛云摸了摸指间,那里早已没有了伤疤,她掀开车帘,就像撕开了一道口子,风雪都往她脸上扑来。
宫外临近的大道还算繁华,除夕夜的街头看不到任何行人,只零星开了几家酒铺,在夜中闪着微弱的灯。
“咱们也帮陛下贴补些吧,”杨沛云放下帘子,忧心忡忡道,“今年冬天这样冷,指不定要冻死多少人呢。”
她摸了摸小腹,起伏的线条贴合着她的手掌:“我害怕。”
陆怀泉明白她的意思,孩子明年就要出生,即将为人母的杨沛云,看不得任何死亡与离别。
这事不难,陆怀泉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见她眉眼松缓下来,他开玩笑道:“不过我的俸禄积蓄全都上缴,怕是拿不出多少。”
杨沛云一脸认真道:“没关系,我有钱的,我来出。”
虽然她的钱财自己也从没上心打理过,具体是多大一笔巨款也不太清楚,不过所有的财产只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话说的坚定,就连眼神都异常严肃,引得陆怀泉笑得发颤。
将人揉在怀里,掐了掐她冻得有些发凉的脸:“哪能让你出,给你的银子就自己好好花,别总是舍不得。”
杨沛云太乖巧了,许是因为不幸的年幼,又许是她天性本就如此。
陆怀泉将半生积蓄通通给了她,却也不见她挥霍,只是堆在商行仓库,整日跟着林若浮念书,门都不怎么出。
他不喜欢杨沛云这样乖,既然嫁给了自己,就该肆意地过日子。
金银首饰,古玩字画,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便是想要跟着巧安学做生意,也有大把的铺子供她挥霍。
他不需要杨沛云乖巧懂事,那是恶劣环境下衍生调养出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陆怀泉希望她明媚,快乐,张扬,无畏,恨不得像养孩子一般,重头将她养一遍。
银票搁在商行里,并不会有多大变化,被杨沛云花掉,才是它的结局。
杨沛云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赞同,在和和气气地讲道理:“人是越养越娇的,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