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6)
他四下望了眼,没见到应该有的身影,笑了一声:“表妹是去躲懒了?今日没来陪母亲?”
林若浮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嘲讽,难得为杨沛云解释了两句:“昨日练了一天的字,今日好似是病了吧。”
“病了?”
陆怀泉没想太多,只觉乡下来的小姑娘果真病病歪歪的,难养活。
麻烦的要命。
这些人事就像是平日消遣的流星,在陆怀泉心头倏忽而过,没有留下半点印记。
他还想着太常寺和侯府的事,用完膳后便匆匆回了院子,等着继续处理到夜深。
刚进书房,还没等坐下喝一口茶,见书桌上堆迭着纸张,面露不喜。
“青叶。”
侯在门口的侍从进门:“是,大人。”
“连桌面清理这种小事都要我教你?下去领罚。”
自小跟在陆怀泉身边的青叶闻言也没慌张,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回答:“那是方才回来时,隔壁院子的女使交来的,说是表姑娘的字。”
“听她所说,表姑娘昨日因大人的交代,练了一整日,写了这么一张,我想着大人或许想看看,才放在桌上的。”
杨沛云写的?
陆怀泉眉头一挑,想起昨日自己好像确实交代了,等他回来要检查来着。
他便没说什么,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
看得出来确实练了一整日,虽不知姿势如何了,但已能看出字形的受力点在改变。
工作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陆怀泉颇有兴致地收起纸张道:“去隔壁亲自看看她练得如何吧。”
青叶却一顿:“可是那位女使来送东西时说,她家姑娘病了,只怕这会还未起身呢。”
陆怀泉皱眉:“这么严重?”
*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杨沛云只是闷头补了个觉。
中午起来时,发觉有些感冒。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过了,只是昨夜将大氅留给了巧安,加之一夜没睡,免疫低下,难免中了招。
她靠在榻上,让巧安给她支了个小桌,穿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写字。
陆怀泉随口说的一句戏言,她一点也不敢怠慢。
正写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抬头,问了一句:“巧安,是长兄回来了吗?”
却没有人回答。
杨沛云心中一紧。她知道巧安放心不下她,今日一直留在院中。
她有些慌,又喊:“巧安?”
“谁是你长兄?!”
一道清丽悦耳,又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传来。
林琼芳走进屋中,瞧见榻上那傻兮兮的人,围着小被子在榻上写字,一副被照顾的舒舒服服的模样,怒火更甚。
“你要不要脸?那是我哥哥!你在瞎喊什么?!”
原本得知杨沛云要常驻侯府,她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没想到她娘今日跟她说,杨沛云竟是分到了东宁院住下了!
东宁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宣平侯府西苑中离陆怀泉最近的一间院子了!
她从小到大,在姑姑面前软磨硬泡,撒娇打滚,要了这么些年都没有要到。
到头来竟是被人半道截去了!
林琼芳气的要死,盯着她的眼睛都快要喷火。
她自小与陆怀泉相伴长大,身边多少人因为这个表哥来巴结讨好她。
谁不羡慕自己有一个这般风光的哥哥。
她与陆怀泉虽并不亲密,但到底近水楼台,将来关系怎样也未可知。
但谁知道,突然就冒出来这个野丫头。
分了自己的东西,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宁院,将来若是再抢走表哥……
不,不用等到将来。
林琼芳眼睛尖的很,她一眼便瞧见杨沛云用的笔是陆怀泉常用的。
她表哥喜雪青、靛蓝那样的雅色,他有一整套藤枝纹羊毫湖笔,十分珍贵。
杨沛云手上的,正是一套中最小的那支。
二人用着同一套笔的亲密,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林琼芳妒火蔓延,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叫嚣着沸腾。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抢了杨沛云手中的笔,另只手扼住她下颚。
杨沛云实在瘦弱的可怜,又在生病,就是林琼芳也能单手桎住她。
“我倒是小看了你,”林琼芳凑近,冷笑着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抢东西,抢院子,现在还要来抢我的隐之哥哥?”
抢陆怀泉?
杨沛云下颚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林琼芳手指细长,指甲留着圆润的弧度,姑娘家在这个年纪总喜欢将自己折腾得漂亮些,便是朱润的指甲盖也要染上淡粉的颜色。
只是此刻的淡粉并没有表现得那般温柔,深深陷在杨沛云细嫩的脸颊肉中,不留情面地掐着她,痛得她叫苦不迭。
谁要抢他,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害怕,谁爱要谁要。
杨沛云真的很想说,你想要你去说啊,折磨她做什么,如果林琼芳真的能把东宁院同陆怀泉抢走,她反要谢谢她。
但杨沛云说不出话,越来越用力的手指把她脸都掐变形。
林琼芳恨得要命,一只手将人从榻上拽了下来。
正浑身无力的杨沛云狼狈摔下,连带着榻上的小桌都倒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摔了一地,幸而她今日穿得厚,才没有多少疼痛。
只是正虚弱着,此刻摔了也爬不起来。
林琼芳见了,也只觉得她装柔弱,张口大骂道:“你给我起来!表哥姑姑都不在这,你在装什么?!给我从东宁院滚出去!你怎么配住在这里!”
她一边叫骂,一边顺手抓着杨沛云的发丝用力拉扯,像是想将人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