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大唐(192)
崇明一掌拍到宁玉脑袋顶:“信不信我踢你下去!”他砸吧了一口,五官快拧成了麻花,“驿站的人是不是往酒里掺水了!我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说到此处,二人突然同时沉默了。
空空如也的驿站,如今又哪里来驿卒。
往日那些热闹的,好的,坏的,都已经不在了。千疮百孔的莫贺延碛啊,现在只剩黄沙白雪了。
“我们也要收拾收拾回去了。”崇明道。
“去哪儿?”宁玉问。
“去西州。我们的商队还停在那边。”
“我想。。。”宁玉没有再说下去。
崇明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郎君,玩味笑了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麻纸递给宁玉。
“少主并不是不辞而别,他留了这个。”
宁玉接过信纸,上面是少主对于大海道接下来要做的事的嘱咐。他心情复杂叹了口气,把麻纸揣入怀中。
“少主做什么事自有他的考量,你我无须担心。”崇明道。
“可是少主身体不好,天气凉了,万一他感染风寒。。。”宁玉忧心。
“嗯?”崇明故意睁大眼睛。
“没什么。”宁玉撇了撇嘴,“酒还给我!”
“不给!”
“还我。”
“不给。”
“屎你吃不吃?”
“啊!”
一个年轻郎君突然从房顶滚下来,惊得底下路过的小兵拔腿就跑。
图额退兵,莫贺延碛障碍扫除后终于恢复宁静。
宁玉、崇明二人与众人告了别,径直去了西州。豆卢军、肃州军行至常乐县后也要面临分别。豆卢军回沙州驻防,肃州军去瓜州收拾残局。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沙、肃、伊三支军队短暂的集合到了莫贺延碛,然后又各自分别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仿佛一场梦一样。
只是这个梦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余阳骑马立在瓜州界碑旁,马背上驮着晕厥的裴霖。
这个小郎君日以继夜的哭着要去救阿郎,余阳只能找李婉姝要来迷野兽的药,将他弄晕带走。毕竟二人身上带着重要的证据,还有阿郎以性命托付的诸烽燧将士军牌。
他懂这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瓜州界碑,心中起伏难定。
一个年轻娘子骑马过来。
“喏!送你了。”年轻娘子将手中物什丢过来,那是一件毛茸茸的脖领,“好在你没走远。”
“大娘。。。”余阳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心中有些感动。
“一路平安,记得回来找我们喝酒。”李婉姝笑了笑,随后又突然收敛了笑容,亦同样看着界碑眼神复杂。半晌,她道:“算了,不要再来沙州了,回你们的洛阳好好生活吧。”
“驾!”她大喝一声,扬鞭而去,留下一股尘土。
“驾!”余阳亦策马扬鞭。
多谢。
他把温暖的狐皮毛裹上脖颈,嘴角上扬。
追随(三)
白狼道之所以叫白狼道,是因为这里曾经有白狼王出没,这个消息被一个猎户带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便都不敢来此狩猎放牧了。
白狼道群山深处有一个不大的水潭,图额下令军队在此休整一晚补充水源再走。
天气寒冻,草木凋零。
为了急行军,图额下令弃一半辎重。军中庐帐所剩无几,但他还是特许分了一顶给李隆基,而其他小兵就只能宿在野外。他们点燃了篝火,就着滚水嚼着硬如石块的麻饼,十几人一组靠在一起取暖。
由于此地隐蔽且已经处于王庭辖区边缘,众人防备心渐弱,烤着火打起盹来。
图额亦卧在庐帐中打盹,他的脑袋越睡越沉,手上匕首渐渐滑落下去。
李隆基连续高烧两天,精力几乎见底。他瘫软在床板上,鼻息若有似无。
突厥老兵打来一碗温水强行灌入他的喉咙,随后在旁边坐下来锤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帐外传来急切的声音。
“吉利老爹,有人晕倒啦!”
“啊?这就来。”老兵回头看了一眼李隆基,这人双目紧闭像只发瘟的羔羊一样摊在那里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他拍拍老寒腿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希望天神能保佑你活到牙帐吧,哎。。。”
山谷起了一阵强烈的穿堂风,把篝火吹得前后乱摆。士兵们纷纷打了冷颤,围得更紧了。山腰的枯木桩上,一只灰鹞抖了抖翅膀把自己裹得紧巴巴。它缩着脖子左右警视一圈,随后踩着细碎的小步子往崖壁上靠了靠。
一只纤细冰凉的手抚上李隆基的额头。他舒服得哼了一声。
李隆基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松软的蚕丝锦被之中,连日的紧张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久违的放松。衣领上的水渍被温柔拂去,嘴唇覆上一股温润。暖流侵入,李隆基破天荒的接受了这股温暖,直达心口。
什么味道?
李隆基皱了皱眉,几番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缝。
微弱的光线从门帘处透进来,洒到庐帐中央,是久违的生的气息。
吉利老爹迈着急切的步子进来,叮铃咣啷倒腾一番,细软很快就收拾妥帖。
李隆基累得又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又被人抬了出去,绑在一匹结实的马身上。
山谷碎石路崎岖,他的腹部又渗出了血。浓重的血腥味传入他的鼻子,他嫌弃的把头转到一边。
夜晚,李隆基仍然睡得很安稳。
腹部中央传来一阵清凉,随后这股清凉游走于全身皮肤,将难熬的燥热驱散。他拼尽力气伸了伸手指,触到的是粗糙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