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大唐(193)
又一股暖流自齿缝中流入喉咙。
李隆基舒服得哼唧了一声,四肢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血肉被充盈。他放松身体每一处毛孔,尽情享受这个过程。
翌日清晨,李隆基醒了。
吉利老爹欢喜的跑去图额那里禀报,一炷香时间后,士兵送来一碗热马奶和一只烤野兔。
吉利老爹将李隆基上半身扶起来,尝试着给他灌热马奶。
李隆基哇的一声干呕起来,碗里的马奶晃荡出来,恰好洒到他伤口上。
“嘶!”李隆基疼得龇牙咧嘴。
吉利老爹赶紧把碗放下,用袖子把他身上的奶渍擦掉。
李隆基虚着眼神看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半百老兵: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短袄,皮肤黝黑、皱纹遍布,手上全是老茧。
“多谢。奶太腥了,喝不下。”两天了,这是李隆基晕厥后的第一句话。
吉利开心地伸手在李隆基眼前一阵捣鼓,一边叨念一边比划,随后对着上空施了个草原礼。
“感谢天神。”他咧嘴笑,露出一排歪七八扭的黄牙。
李隆基看得逐渐走神,这样的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好像和中原人并无两样。
施完法,吉利又递来兔子腿,李隆基只闻了一下,便又干呕起来。
“腥!”他扶着床板,差点又晕倒过去。
吉利惊讶的把兔子腿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随即疑惑的摇摇头:“不腥。你吃。”
李隆基尴尬笑了笑:“麻烦给我一碗温水便是。”
吉利顿了顿,随后面上如茅塞顿开:“啊!水?有,有水。那这个?”他指了指手上的兔肉。
“都给你。拿去吃吧。”李隆基温柔道。
吉利开心得咧嘴笑起来,他捧起烤野兔如获至宝,转身就出了庐帐。随后帐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士兵们开心的心情透过庐帐传到里面,让李隆基一时间有些感概。
越过花门山,便是阿史那王庭的地界。这里虽然更冷了些,但水源变得充足,军队的行程也逐渐放缓了下来。
图额并不着急回牙帐,而是在草原上兜兜转转,这让本就不熟悉草原的李隆基更加失了方向。
草原部族随绿洲迁徙基本没有固定居所。默啜接管突厥众部以来,虽然也建有王庭供各部人参拜,但此人向来多疑,王庭时常变换方位,这使得唐军基本摸不到其大本营所在,王庭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这两天李隆基吃什么都觉得腥,除了几碗温水和一个胡麻饼他再也没进食。但奇怪的是,他没觉得自己肚饿,身体也没再继续消瘦下去。
入夜,他佯装睡着。
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悄悄扬起了嘴角,反手将来人钳住。
“疼疼疼。。。”突厥语低声呼喊。
李隆基笑容逐渐凝固。
只见吉利老爹抓着手腕一脸苦相的站在旁边。
李隆基颇为内疚,他道:“对不住,在下不是故意为之。”
吉利老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突厥语好像念咒一样,李隆基拧着眉毛仔细听也听不懂几个词,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会说唐话么?”
吉利老爹不理他,又一阵絮絮叨叨后,才慢悠悠道:“天神显灵。这个,你吃。”他从布包里掏出一粒药丸递到李隆基面前。
“啊?”李隆基尴尬的接过药丸。这颗拇指大的药丸通体黝黑带着一丝淡淡的有些熟悉的腥味。
难道这几日夜里真的是他?
“多谢。”李隆基真诚的道谢。
吉利摆摆手,兀自坐到一旁打起盹来。
李隆基看向毡帘,外面除了巡逻队的身影和火光,再无其他可疑痕迹。
庐帐内安静得只剩吉利的呼噜声。
李隆基摇摇头,牵起袍子把头盖住睡了下去。睡梦之中,一个冰凉的手掌将他的袍子牵了牵。匀称的呼吸声从旁边传来陪伴他整夜,李隆基睡得越发安稳。
离开花门山的第三日,图额军队终于浩浩荡荡回归王庭。不过他的队伍被下令止步在王庭附近七十里,只允许几个将领带着李隆基入牙帐见大可汗。
默啜的王帐置于大本营最中心的位置,四周层层把守一只野兔都扎不进来。
李隆基被人架着站在帐外好一会儿了。初冬的太阳并没有收起它的威力,阳光火辣,烤得他直冒汗。
里面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刚开始还能听到好几个人的声音,最后只剩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唾骂。
大约这就是默啜了。真够吵的。李隆基一脸不爽。
不一会儿,一个小兵搬来张胡凳,示意李隆基可以坐着等。
李隆基冷冷看了一眼来者,鼻子里哼出一声,把袍子顺齐整了,这才端坐下来。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李隆基觉得身体有些疲累了,他环顾四周,这些王庭侍卫像是入定一般站得齐齐整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他拢手咳了一声,方才送胡凳的小兵立马会意疾步过来。
“本王累了。”李隆基不耐烦道。
小兵一脸谄媚正欲回答,就听王帐内一阵高声喧哗,一个副将被踢了出来。
那人一身尘土满脸惊惧,头盔摔落在一边也顾不及捡。只见他稳了稳身形踉踉跄跄来到李隆基面前,说是大可汗有请。
李隆基站起身来掸平了身上的衣褶,忍着腹部伤痛挺直腰背信步走进帐内。
堂前稳坐一人,年龄约莫五十多岁,身形与李隆基一般高大,但胸背和双臂却比他还要健硕。他皮肤黝黑,头戴宝石毡帽,身着华贵白狼裘,一双眼睛如鹰一样锐利,又如狐貍一样警醒。他的案前是一众金银器皿,宝石酒壶里大概率装的是西域葡萄酒,因为案几和地面上洒了一地的酒水,香甜味弥漫庐帐。